魔雾将他从头到尾笼罩,深深浅浅,隐约之中,能窥见“怪物”猩红可怖的一双眼,似深渊般令人胆寒。
夜晚将尽,天色欲明。
丹卿独自坐在城镇最高的一处楼顶,与屋顶上的石雕狮子保持同样的动作眺望远方。
他该回去了。
但丹卿却越来越不敢面对容陵。
因为他一直都在骗他。
自拥有治愈之力以来,丹卿便心绪难平。
他的力量,无疑会成为许多人的救命稻草。
换言之,只要丹卿愿意,他可以救下更多人。
但那意味着,他必须放弃避世,重回人间。
可是容陵呢?
容陵为他舍弃荣耀,剔去仙骨,只为护他周全。
容陵为他筑起宁静家园,切断与外界的联系,只为让他远离伤害。
这一切,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吗?
倘若他此时做出别的选择,就好像背叛了容陵一样,不是吗?
丹卿眉头轻簇。
久久不见舒展。
“喝酒吗?尊敬的神明大人?”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丹卿循声抬眸,只见白衣少年御风而来,手中拎着只碧青酒壶。
转眼间,少年已笑盈盈地立于他身前。
月光皎洁,为李漆白镀上一层莹莹光辉,衬得他双眸如星辰般明亮。
丹卿收回视线,不知为何,许是这抹白太过耀眼,丹卿突然就想到了容陵。
容陵大多时候也是这样一袭素白,尤其那日,他立于仙气缭绕的桥下河畔,目光淡淡投来,冷峻威严之中,似藏着一丝极浅的笑意。
彼时,丹卿因向顾明昼谎称自己爱慕太子容陵,又倒霉催地好死不死撞见容陵本尊,惊吓之下,只觉这位太子殿下冷厉非常,令人不敢直视。
如今再回想,再慢慢咀嚼回忆,丹卿才恍然察觉,容陵眼中当时确实噙着淡淡的笑意。
他在笑什么呢?
笑他胆大包天,竟敢以太子之名搪塞旁人?
还是笑他笨拙天真,笨拙得竟让他觉得有那么一丝可爱?
“神明大人,您在笑什么呢?”
丹卿回过神来,抬眸便见李漆白正笑盈盈地望着他,笑容单纯而真诚。
丹卿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青色酒壶上,问道:“你成年了吗?”
“我又不喝。”李漆白摇摇头,大方地将酒壶递上前,笑得狡黠,“我方才掐指一算,整好算出神明大人此时正想痛饮一番,所以特地为您将酒送来。”
丹卿挑了挑眉梢,没有过多犹豫,接过酒壶仰头便饮。
酒水辛辣,如烈火般灼烧喉舌。
他一口接一口地喝着,沉默不语。李漆白小小年纪,倒也不是毫无眼色。
两人静坐良久,直至远处浮出层层银色,黎明已近在眼前。
“我得走了。”丹卿放下空空如也的酒壶,起身,向少年李漆白辞别,“谢谢你的酒。”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李漆白仰头笑道,目光随之投向丹卿。
晨风拂过,丹卿的青衣被吹起,衣袂翻飞间,似承载着无尽重量。
“原来您是这样一位善良又满怀爱意的神明!事实上,关于您的传闻非常多。提及最多的是您源族后裔的身份,但不知为何,并没有人提及您的性格如何,品行如何,又或者您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丹卿转身,目光复杂:“善良?满怀爱意?我?”
李漆白点头:“是啊,您不正是这样的人吗?”
丹卿沉声道:“不,你错了。我并非自愿救人,更非心怀大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