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从头一天傍晚开始下?,纷纷扬扬,一整天都不曾歇,王十六提着食盒,踏着雪往灵堂走去。
这些天她留心观察,王焕的确一有空就在灵堂待着,甚至许多军政之事也都在灵堂处理。自洺州失利后他脾气暴躁了很多,但?在灵堂里,当着母亲的面,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好说话。
迈步进门,老远便?唤了声?:“阿耶。”
屋里只?有王焕一个,站在棺木前低头看着,棺盖打开了,内里装裹华丽,珠光宝气,映得天花板上都是光影。
他不知什么时候,竟把封住的棺材打开了。王十六心中一凛,提着食盒慢慢走近:“阿耶,我?给你炖了鸽子汤。”
这几天她每天都带着吃食过?来,王焕也习惯了,摆摆手:“放那儿吧。”
“要趁热吃才?行,”王十六没理会,自顾打开食盒,连肉带汤盛出来一碗,“凉了味道不好,也没有进补的效力了。”
从前她筹划杀王焕,总想着要么埋伏偷袭,要么挑起内讧,甚至想过?借裴恕之手,动用朝廷的力量,但?杀死?王崇义之后她突然悟到,越是设计得复杂,越是不容易得手。
譬如王崇义,她从前大可以先示好,哄得他不防备时杀了,也就不用费尽周折夺兵权,半路设伏,搭上几个重伤的侍卫甚至险些搭上她自己?,才?算达成目的。太复杂了,稍稍有一个环节出错,就前功尽弃。
杀人的手段很多,比如,下?毒。
端着碗拿着牙箸,双手奉给王焕:“阿耶,快吃吧。”
王焕接过?来放下?,角落里一个小童连忙过?来,用调羹舀一点出去,稍稍侧过?身子吃下?。
是给王焕试毒的童子。洺州败绩之后,王焕疑心病重得很,但?凡饮食必要人先试毒,否则一口不吃。但?没关系,她可以耐心等着,她每天都会给他送吃的,让他养成习惯,渐渐对她生出信任,她总会找到他大意?的那天。
青烟袅袅,在灵堂里晕染出淡淡的香气,那童子吃完之后又退回角落,许久,王焕才?拿起碗,喝一口汤便?又放下?。
“阿耶再?吃点,你都瘦了。”王十六忙劝道。
是真的瘦了,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大腿上的肌肉不如以往强健。王焕拿起来又喝了一口,忽地说道:“这棺材里躺的,你确定是你娘?”
王十六心里砰地一跳,抬眼:“阿耶?”
王焕抬手,在下?巴处比了比:“你娘应该到我?这儿。”
跟着向上挪高一点:“棺材里这个到我?这儿,烧成这样子,只?会比活着时更短,那么这个人,还应该更高才?对。”
王十六诧异着,待反应过?来时,不由得一阵恶心。尸首放在棺材里,他要怎么比较身高?是拿出来比?还是自己?爬进去比?
许久:“阿耶记的身高,还是很久以前的吧?阿娘年纪轻轻,后来再?长高些也是正常。”
王焕顿了顿,恍然想起当初比身高,还是刚成亲那会儿,后来郑嘉一再?逃跑,两个人见面就是剑拔弩张,倒是的确没再?比较过?了。
皱着眉,下?意?识地又端起汤碗,王十六屏住呼吸。
她好像,找到下?毒的办法?了。小童试过?毒之后,她再?下?毒。
“节帅,”门外陈泽匆匆赶来,双手呈上一封信,“裴恕有封亲笔信,注明了要节帅亲自拆。”
王十六退在边上,余光瞥见王焕接了信拆开,脸色忽地一变。
大约是军政要事,他现在防着她,说要紧事的时候从来都不让她在旁边。低着头正要离开,忽地听见王焕叫了声?:“十六站住。”
王十六停住步子,王焕拿着信在她眼前一晃,哈哈笑了起来:“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