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发现他的神?色又?变了,冰冷,尖刻,他再一次,成了她熟悉的那个裴恕,“哥哥,我从没有骗过你。”

裴恕顿了顿,固然对她的品性多有非议,但她说得不错,她好?像,从来没骗过他。荐福寺的老僧不可能知道母亲的事,更不可能知道此事,却连母亲是奉道还是信佛都弄不清,此事是个圈套,为的是引着她来见母亲。“什么样的老僧?”

“五六十岁年?纪,花白?胡子,瘦,不高,眼睛有点突,是看守小雁塔的。”王十六回忆着,“哥哥,你是说,那人可能有诈?”

她果然狡诈,他只问一句,她便猜到了原委。裴恕叫过张奢:“去荐福寺查查,有没有这么个僧人。”

如果是故意引着她来,会是什么人指使,目的是什么?

张奢快马走了,裴恕抬头,日头已经很低了,此处到城中还有四五十里?路程,再不赶快,日落之前,只怕进不了城。

加上一鞭疾驰而?去,王十六追在后面:“哥哥等等我!”

他没有理会,快马加鞭,霎时?已成了大道上一个影子,王十六正要发力去追,周青赶上来,拉住了马:“娘子歇歇,还是坐车吧。”

天这么冷,骑马是吃力的事,她再这样奔波下去,伤口什么时?候能够长好??

王十六顿了顿,不忍心让他担忧,也只能坐了车。马快车迟,裴恕的影子越来越远,快要看不见了。他方才?还明明好?好?的,对她前所未有的平静,为什么突然之间,又?翻了脸?

裴恕奔出去一段距离,下意识地,又?放慢了速度。

她已经猜到了母亲居所的方位,他一路跟着,为的就是防止她再回去骚扰母亲,若是先走了,又?怎么监视她。

压着速度慢慢走着,身后车轮碾过雪泥,沉闷悠长的声音,她的车子渐渐赶上来了,她推开?车窗,探身来看,裴恕立刻加上一鞭,将距离再又?拉开?。

天冷的很,呼吸出来的白?雾朦朦胧胧,萦绕在眼前,王十六便隔着雾的影子去看,他奔到极远处,速度突然放慢,于?是他的影子一点点的,又?大起来。

他是在等她。让她突然欢喜到了极点,不敢跟得太紧,耐着性子等着车子向前,将距离一点点拉近。

裴恕再次加鞭离开?,余光瞥到她含笑的脸,蓦地一怔。

他好?像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笑。明知道不该回头,还是忍不住回头,她半个身子都探在窗外?,眼梢翘起,嘴唇也是,天冷的很,将她两颊冻成胭脂一般的红色,四下里?都是冬日的萧索景象,唯独她的脸脱出了周遭的一切,如此鲜活,生动。

有什么情绪还没来得及发散,便已经被抛开?,裴恕加上一鞭,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十六到这时?候想明白?了,他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为的就是不让她离开?视线,他是怕她再回去打扰他的母亲。

他应该很看重母亲吧,即便那么嫌恶她,也会为了防止她接近母亲,忍耐着与她同行。

她好?像,又?看见了一个从前不曾见过的裴恕。

日头仿佛是一瞬间便落到了山顶,天边描出橙红的云霞,裴恕又?一次放慢了速度,低着眉头。

日落之后,城门便要关闭,再不快些,就进不了城了。

王十六很快赶了上来,见他没有再避开?,心中猜测着缘故:“哥哥是在等我吗?”

裴恕看她一眼。她没再笑了,颊上的红晕消失了,被风吹的,冷玉一般白?净的肤色。他什么时?候,竟留意起她的模样了。

心里?莫名?有些焦躁,加上一鞭:“快些,城门要关闭了。”

马匹泼喇喇地跑远了,王十六听见了鼓声,在远处,一下接着一下,浑厚,高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