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一张张疲惫又带着恳求的脸,尤其是刘大壮和李老三这些主心骨也不支持,心里那点刚下定的决心开始动摇。

翁老九的笑容又那么“诚恳”。

他尴尬地站在那里,额头上冒汗。

气氛一时僵住了。

翁老九依旧笑着,眼神却深了些,“陈老哥,是不是咱们村有哪儿招待不周的地方?您直说,我们好改。”这话把村长架得更高。

“没……没有!招待得很好!”村长赶紧摆手,“只是着急赶路……”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先试探试探。

他指着不远处高墙上那些狰狞的木刺,像是随口一问:“翁管事,你们村这墙上的尖木头……是做什么用的……呃……”

这话问得有点儿蠢,这年月,当然是防人!防之前那群饿死鬼流民!

但他认了这点儿蠢还是要问。

“防狼的!”翁老九叹口气,表情很认真,“那山里的狼群,凶得很!个头大,还会跳!前些年,没这墙的时候,可遭了殃了!牲口被拖走不少。没办法,只能把墙弄高点,再插上这些家伙什儿,防着点。”

“哦……”村长点点头,之前对方确实说过山里有狼有羊。

他又想起姜婵说的窗户,接着问:“那……我看给我们住那屋,窗户咋从外面钉死了?”

“哎呀!”翁老九一拍大腿,像是想起了什么糟心事,“别提了!就是前两年,围墙还没修好那会儿,有天半夜,好几只狼溜达到这边,扒窗户!爪子挠得那木头嘎吱响!把屋里睡着的娃儿女人吓得够呛!娃娃哭了一宿!后来就算围墙修结实了,大家心里也落下病了,尤其是有娃的人家,非要钉死窗户才敢睡,怕娃夜里惊醒哭闹。唉,也是没办法的事。”他摇摇头,一脸无奈。

这个解释听起来……实在是合情合理。

村长心里的石头“咯噔”一下,似乎往下落了一点。

是啊,吓坏了的妇人孩子,要求钉死窗户安神,好像也能理解。

他再看翁老九那张朴实的脸和无奈的表情,警惕又消了一分。

最后一个疑问,像根刺扎在村长心里。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指着不远处走动的一个妇人道:“翁管事,还有个事儿……我看你们村,不少人穿的衣裳,戴的首饰……样式料子都挺杂的?不像咱们乡下人一贯的穿戴……”

这话问得有点冒失,但村长顾不上了。

翁老九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仿佛村长问了个很有趣的问题。

“陈老哥,您可真细心啊!”他指着那妇人消失的方向,“这有啥奇怪的!咱们翁家村靠着山,来往都得路过咱村头的路。这两年逃荒路过的人,可不止你们一拨!”

他扳着手指头数,“往南走的,往北去的,拖家带口的,独自逃命的……啥人都有!有些人啊,断了粮,或者家里人病了,没现钱,就拿身上值点钱的东西跟我们换口水喝,换碗粮吃。”

翁老九叹了口气,“我们也是庄户人,心软。看他们可怜,能帮一把是一把。人家递过来个镯子,一件还不错的衣裳,说换点吃的喝的,我们能说啥?也不好拒绝不是?换就换了。日子长了,村里人身上就攒了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啥样式都有。”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还算体面的褂子,“喏,我这件,就是前两个月一个过路客商换粮给的。穿着还行。”

他这一番解释,合情合理,充满了“古道热肠”。

村长脑子里绷紧的最后那根弦,“啪”地一下松了。

是啊!逃荒路上,为了一口吃的,卖儿卖女卖身上最后一点东西的,还少吗?

人家翁家村好心收留,换点东西,再正常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