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内侍,是东厂提督,他可以保护殿下,可以为殿下杀人,唯独不能做给殿下拭泪的那个人。
明明近在咫尺,他就是什么都不能做。
有些事不甘心,尚能拼一拼,可是他的不甘心,就只能是不甘心。
赵徽鸾把那一匣子添妆锁进库房里,随着时间的流逝与弟弟的陪伴,她努力尝试将悲痛压下。
伴随着诸多遗憾,前世旧恨已了,但章南星罚跪一事让赵徽鸾再度深刻意识到血洗小晋王府的严重性。
容谙能将此事压下,到底能压多久,说不好。
赵徽鸾料想,在此番晋王之乱后,大胤百废待兴之际,应当不会有人再提旧案来打破难得平稳的局面。
那她此时应当做的,是收敛锋芒,低调淡出朝臣的视野,以待来日。
是以,朝中大事都落到了内阁与司礼监手中,赵徽鸾不过挂个名头,在首辅与次辅眼里很是知情识趣。
永昭帝沉疴难起,眼瞅着时日无多了。
只除了太子赵瑾昂日日去天权宫看父亲,在他难得清醒的时候陪他说说话,赵徽鸾也好,静妃也罢,自晋王之乱后再未来过。
“昂儿,朕许久未见你阿姐,朕想她了,你去看看她在做什么。”
赵瑾昂不忍拒绝缠绵病榻的老父亲,应下了。他来到玉衡宫,赵徽鸾正眯眼躺在藤萝花架下。
他唤了声阿姐,赵徽鸾没睁眼,只招手让他过去。
“你怎么来了?”
“昂儿想吃阿姐宫里的葡萄。”
“早贡的葡萄难道你宫里没有吗?”说是如此说,赵徽鸾依然挥手示意惜春去洗葡萄。
“阿姐吃吗?”
“阿姐不吃,阿姐困了。”
赵瑾昂便不再说话,默默坐在一旁吃葡萄。待到赵徽鸾呼吸变得平顺,他才放下葡萄蹑手蹑脚地离开玉衡宫。
“父皇,阿姐近来琐事甚多,不得空,说是改日再来看父皇。阿姐也很挂念父皇,望父皇好生保重身体。”
病榻上的永昭帝虽虚弱得连睁眼都累得慌,但他此刻的心是很清明的。
他没有戳穿儿子的谎言,而是点点手,让儿子坐到他身边。
“昂儿。”他握上儿子的手,费力睁开眼,一语道出赵瑾昂心中至关重要、但无解的难题。
“昂儿,父皇与你阿姐,谁更重要?”
闻言,赵瑾昂面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尽。
见儿子回答不出来,永昭帝也不难过,好似全在他意料之中。
他又拍了拍赵瑾昂手背,语重心长地叮嘱:
“昂儿,你要知道,父皇与你阿姐都不重要,大胤的江山才最重要,你明白了吗?”
赵瑾昂讷讷然听着,不敢点头。
“罢了,你以后会明白的。”
永昭帝松开手,挥了挥,让他退下。
翌日,永昭帝召见了礼部右侍郎傅旭初。
二人谈话时间并不长,不过半炷香工夫,傅旭初捧着一卷黄轴离开天权宫。
病中的永昭帝,特别是在晋王之乱后,已鲜少召见朝臣,更别提赐下圣旨,天权宫上下瞧着傅侍郎离去的背影心下无不好奇,但无人敢提。
这日恰好御马监的黄英来看干爹段思齐,他寻思良久,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扭头看到干爹盯着宫门方向眼眸沉沉。
“干爹知道陛下颁的什么旨意吗?”
掌印段思齐递给他一记凉凉的眼风:“不该问的别问,你就当今日从未见过傅侍郎。”
黄英躬身应下,不敢再提。
离开天权宫后,傅旭初捧着黄轴的手便垂了下去,圣旨掩在宽大的袍袖下,不细看是很难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