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经年,我仍没参透那枚硬币的含义。
我也不想参透,我宁愿我一辈子跟它不要相见。
回到房间我一关上门就直接靠墙滑坐到地上,手里的硬币被我握出了汗,我放到一边,小心翼翼拿出报纸在腿上摊开,指尖触及到那一行醒目的标题,最后看向那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并非李迟舒故去的父亲,而是七岁那年被母亲拽着跪在市政府大门前的广场上,目光懵懂的李迟舒。
真如他所说,照片上的李迟舒戴着一条拉线的红领巾,书包还背在背上没来得及脱下,脖颈被烈日压得低垂,疲倦与困顿使他微张着嘴睁不开眼睛。旁边的妈妈侧脸刚毅,即便跪着,脊背也打得笔直,好像大楼上那几个镀金字体的光芒再如何刺眼也抵不过她眼中的执着。
我很轻很轻地抚摸过报纸上小李迟舒乱糟糟的头发,恍惚间就这么阴差阳错穿梭在他的短暂的人生:七岁,十七岁,二十七岁。顺从,挣扎,最后放弃。
越是拾级而上,他就离苦痛的认知越远一点。
“什么时候呢?”我凝视着手下的黑白照片轻声问。
什么时候能走得再近点,走到尽头,走到光阴深处,让他一生灿烂,如朝阳一尘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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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周六我去得很晚,天已经黑了。
由于只有一个斜挎包挂在我身上,李迟舒见面时眼中隐隐失落:“没带土豆吗?”
我一言不发到他身前,从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口罩,趁他还满脸茫然就给他戴好,接着又把那件羽绒服背后的帽子盖到他头上,整张脸只留一双眼睛给他看路。
李迟舒两个眼珠子滴溜溜跟着我的动作乱转,而我在确认他浑身上下被包严实以后,抓住他的手,只说:“跟我去个地方。”
我带他去了初中部。
李迟舒在去的过程中发现路线指向初中部时已经有些抵触,不断往后挣扎,以此来反抗我的力量。
“沈……沈抱山。”他叫住我。
“李迟舒,”我没有将就他的打算,脚下一步不停,“我知道你在怕什么。”
我回头对上他惶然的眼睛:“我带你去毁了它。”
第20章 20
一中初中部没有修宿舍,偌大一个校区,周末入了夜就黑得仿佛深不见底。
我翻墙进去,从墙头把李迟舒接过来,他第一次干这种事,又急又慌,喘得很紧,中间几度想摘下口罩都被我勒令戴回去。
李迟舒不明白是什么样的行动让他非要戴上这幅口罩,而与他同行的沈抱山则打扮得明目张胆,甚至连校牌都没有摘下。
冬夜笼罩下的教学楼静得能捕捉到每一丝风声,我们一路跑向顶层,到达走廊的监控盲区时我让李迟舒站在那里不要挪动,接着在他注视中朝另一端走去。
月光寒成青白的颜色,冷冷铺在我脚下的每一匹地砖,十六班的班牌就在这样锋利的月色里反射着冷硬的光芒,像十年前市政府大楼那几个耀眼而刺目的镀金大字,每一寸反光下的阴影都压在李迟舒薄弱的脊背,将他压得越来越小,越来越不敢直视日光。
我站在班门口,从包里抓出一卷复印的报纸那张旧报纸,我复印了整整一百份。我开始冷静而繁忙地开工:拿出胶带,从十六班班级大门起,把报纸一张张粘满教室的外墙,每一张张贴出来的都是相同的内容,白纸黑字的详实报道:海业集团工程出事,施工方闭眼装死,集团推诿责任,大放厥词“是工人自己不小心,责任全在死者自己”,民愤之下,赔偿款依旧下落不明,黑白照片上一对母子被逼上绝路……
每一个字我都有去核实,十年前的报纸,只有我手里请求书店老板找了整整一个月的这一张报道得最为公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