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里,阮恕始终选择亲自带他,很少假手于人。有时他俩对着久了,阮祎发小脾气,阮恕耐性全无,情绪爆发,时而会对他破口大骂,但从不曾打过他,一次也没有。他虽然年纪还小,但他其实很能明白阮恕一个人带大他的不易。他一时觉得他正是阮恕身体的一部分,一时又觉得他恨不能就此逃离阮恕。然而他知道,他不能离开阮恕,阮恕不能没了他。

小黎阿姨陪着他们一起回了家。

阮祎在客厅的桌子上看到了自己的检查单,关于那一晚的。

他站在那里,感到自己从头到脚都是冰凉的,像数九寒天里给他浇下一桶水来。

他羞愧得抬不起头。他想起那一晚,仍然有数不尽的害怕。

他知道阮恕是多么牙尖嘴利的,他恐怕她说出一声,这一切是他自找的。

他还如何能有支撑下去的力气?

一直以来,阮恕都盼他长成完美无缺的样子。她对他的宠爱和苛责一样多。如此一来,他难免觉得,阮恕的爱是有前提的。阮恕期盼他成为什么样的人呢?从前他一直循着这条路线摸索,如今却觉得无法遵从了。他已经看清楚了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人,即便阮恕不能认同,他也不能再返回到过去的模样了。

阮祎站在那里等着,等阮恕叉着腰来骂他,等阮恕扬起巴掌来打他。他已经痛过太多次了,他劝自己说没什么好怕的。他只是觉得有点丢脸而已。

他等了好久,抬起眼时,却发现阮恕在哭。眼泪打湿了他的检查单。

阮恕看着娇小,可她却并非是凭着柔弱做起的一番事业。她向来是一副女强人的壳子。阮祎小时候想避免责骂,常常对她有流不尽的泪水,可阮恕一次也不显出心疼。很多年来,阮祎怨她铁石心肠。

若不是黎阿姨从纸巾盒里抽出纸巾递给她,阮祎还不能信阮恕为他哭了。

他强撑了许久的硬气,由此溃散了。

他茫茫然地走到阮恕面前,同时感到了他和阮恕的脆弱。他的身体里流着阮恕的血,他的苦闷却从不敢让阮恕知道。

他像刚刚学会说话时那样喊她。

妈,妈。

夜里躺回自己的卧室,阮祎回想着他与阮恕对话的情形,仍然觉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