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宁擦擦眼,开始替我清理伤口。
帐中无声,只留外头的瑟瑟冷风。
「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她低头,闷闷问道,「整个黎朝都无人可用了,需要你顶上?因为一场败仗,就派个巡按使过来。京城的那群人都有点毛病,娇生惯养的,难免挑刺。」
我闭着眼,想省些力气,「你不喜欢他们,不见便是。」
「我不见,难道让你去?」她动作利落地处理好伤口,替我穿好衣服,「父亲年纪大了,如今你是咱们北关的主心骨,可不能出事。」
「好,我知道了。」
语宁离开,帐中又暗下来。
我蹙眉饮尽苦涩的汤药,擦擦嘴,从枕下摸出一封信「京都巡按使不日便至,为公子故人,需行事谨慎。」
我目光落在「故人」二字上,久久没有移开。
当日气急之下割袍断义,将他心意狠狠践踏,他该是恨我入骨,再见难免要多加责难,这也是我不放心语宁接待的原因。
勉强养了几日,待入了腊月,巡按使的行伍便进了北关。
这日,我骑马前去相迎。
远远看见一队人簇拥着一顶乌木轿子,浩浩汤汤自冰天雪地里走来,长长的队伍展开,如留在天地间的一抹墨迹。
心头骤然跳了一下。
我攥紧缰绳,嘴里灌了风剧烈咳嗽起来。
「哥,你脸都白了。」语宁担忧地看我一眼,「别勉强。」
我摇摇头,「没事。」
直到轿子走近,前面的侍从跳下马车,作揖道:「大人一路车马劳顿,劳烦将军安排个舒适的住处。」
语宁最见不得这副养尊处优的样子,蹙眉,「北地苦寒,住哪都是一样的。」
侍从眼都不抬,「那便住在将军府。」
「你……」
我伸手打住,缓缓道:「请大人入城。」
车中并无动静,侍从依旧立在车前,淡淡道:「请将军下马。」
语宁当即炸了,「她重伤未愈,能来便是给你家大人脸。北地乃黎朝关要之地,无特殊情况根本不需下马行官礼,怎么到你家就不行?」
侍从一愣,半晌微微一笑,「免礼是情分,不免才是本分。」
我正欲下马,突然从车中传出一道淡极的声音:「罢了,不必兴师动众。」
时隔三年,我闭着眼都能听出靳以安的声音。
只是这声音,再无当年的热烈,冷冰冰的。
我调转马头,在前面带路,语宁走在身边,叽叽咕咕地,「刚才我没听错的话,是……」
「嗯。」
「他吃错药了?怎么这副德行?」
我忽略语宁语气中的探究,警告她:「如今他身居要职,你小心说话。」
许是听出我语气中的严厉,语宁吐吐舌头闭上嘴。
我甚少住在将军府,府中常年空置,只余三两老仆。
语宁扶着我下了马。
车渐渐停在门口,一只手率先伸出帘子,骨肉匀称,纤长分明。
风雪似乎等不及了,蓦地吹起幕帘。
一张俊逸的脸露在眼前,清贵风流,那双桃花眼一如三年前,只是多了一份清冷和疏离,叫人移不开眼。
他穿一件黑色狐裘大氅,肌肤似雪,眼睛黑白分明,眼珠一转,便落在我身上。
靳以安从车中缓步而出,冷淡地勾勾唇角,「温小将军,好久不见。」
我公事公办道:「请大人入府。」
靳以安扯扯嘴角,扫落肩头的雪,经过我时,一停,「你受伤了?」
「不是大伤,劳大人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