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扬抬头望了一眼,起身轻轻地将手从她怀里抽离,小心地替她盖上薄被后,转身走了出去。

荀毅见他出来了,便道:“将军,勖王爷请见。”

贺云扬道:“他何时回京的?”

荀毅道:“丑时。”

贺云扬点点头,抬脚朝前厅走去。

李彦歆丑时入城,隅中未到便进了大将军府,一个玉面白衣、谦和有礼的王爷,为了自己的皇兄,再次心甘情愿的卷入权势之争。他非武将出身,如今却带兵征战,沙场艰苦冷酷,他一身温润,却丝毫不曾改变,只有眼眸深处那抹遥遥无际的忧伤才会令人惊觉他已不再是他。

“王爷。”

身后传来贺云扬的声音,李彦歆将投向远方的视线收回,回身忘他,含笑颔首道:“大将军。”

“坐。”贺云扬抬手,与他至席间入座,抬手倒上一盏茶。

李彦歆道:“本王听说大将军交释了军权。”

贺云扬淡淡一笑,“物归原主罢了。”

李彦歆见他如此轻描淡写,丝毫没有留意出异样神色,不过贺云扬此人,任谁都看不透,便道:“虽交释了军权,但大将军仍旧是第一统帅,位高权重,如若有一日西锦战事又起,还望大将军不辞辛苦。”

贺云扬道:“职责所在。”

李彦歆点点头,抬手欲饮一口清茶,触及杯身时,却觉千斤重担,最终,他还是收回了手,面露伤情道:“鱼国公的事,本王欠大将军一个说法。”

贺云扬看他,淡然地道:“王爷是指何处?”

“是本王用人不当,只是陆久安自小便在本王身边伺候,还请大将军留他一命。”

贺云扬道:“你想把他交给我处置?”

李彦歆点点头。

贺云扬对此一笑置之,“我处置了他,岂不是打了皇上的脸,还是说王爷狠不下这个心?不过我劝王爷一句,陆久安陷你于不义,已经违背了忠心侍主的本分,留着,也没多大用处,至少,不该留在自己身边,以后也不该相信。”

李彦歆脸中泛起一丝苦笑,喃喃自语道:“是本王说错了,要该处置他,也是本王来动手。”语罢,他不禁有些恍惚然,鱼中谋犯的是死罪,而他和贺云扬联手维护这个罪人,已是背叛了皇兄,如今却要处置揭发鱼中谋的有功之臣,怎么也说不过去,只是他没料到,皇兄会将祁元盛一并拖下了水。

贺云扬见他沉思不已,也不开口打破沉寂,而是自顾自地品了几口香茶,他在等李彦歆开口问他一个一直没有说出来的疑问。

沉默半晌之后,李彦歆像是相通了,紧皱的眉心也逐渐舒展开来,道:“大将军如此深明大义,将军权交释,本王在此承诺,日后绝不负大将军一片赤诚之心。”语罢,抬手举杯望他,目光坚定如铁。

贺云扬亦举杯相视,而后一饮而尽。

李彦歆不禁一笑,这才道:“还未恭喜大将军与孟姑娘婚期,本王知道将军府从不收贺礼,也希望大将军不要辞谢本王的真心诚意。”

贺云扬却只是淡淡一笑道:“执盏不喜欢热闹,王爷可明白?”

李彦歆愣了愣,随即明白他此话何意,他的意思只接受祝福,而不操办大婚,顿时摇头不可置信的爽朗而笑,他虽知道贺云扬是个不拘泥于世俗的性子,却未曾想会有如此举动,实乃闻所未闻,不禁道:“能让你大将军看上眼的女子,恐怕不是一般凡尘之人。”

“是。”贺云扬垂眸浅笑。

仅仅一字,却让李彦歆深刻感受到这位孟执盏非比寻常,他心中的疑惑便更加沉重了,道:“本王听闻,孟姑娘不知因何流落至千清亭?”

贺云扬道:“王爷心中没有答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