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推开院门,看清院中光景,声音立时戛然而止,一双混浊的眼珠不受控制地在两人身上打转。

孟郁泊眯一眯眼,说不清心底浮沉着怎样的情绪,他施施然站起身,拍一拍裤上沾染的尘灰,和声喊道:“张叔。”

管家这才回过神,低下眼,又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少爷午好。”

“嗯,”孟郁泊语调没什么起伏地应一声,再问,“张叔来找七姨娘有什么事?”

程清泽不着痕迹地又皱了皱眉。

“老奴是来提醒七姨太三日后要当正厅用午膳,”管家道,“您知道的,这是老爷定下的,为了家族和睦,人心齐聚,隔两月便是要聚一起吃顿团圆饭的。”

05.家人

虽是孟家老爷定下的规矩,但他自己又是没办法亲身到正厅去用膳的。

孟郁泊在屏风前放了张椅子,就坐在那儿看下人伺候他父亲:在他身前架一张小桌,把专做给他的一份份菜呈上去,再一道道搛过去送到他嘴边,那道朦胧的影子微微一歪,就是吃下去了。

这卧房中药味熏鼻,烟雾遮眼,正孜孜不倦地刻画下长生不老的美梦痕迹,然而记忆里身形高大、不怒自威的男人此时此刻却委顿在床头,身影消瘦,连一日三餐都要仰仗他人他不止是中了风,不然不会着急忙慌地把孟郁泊唤回来,这短短十几天,更是每况愈下。

孟郁泊完全是以欣赏的目光看完全程。

被屏退出去的下人一个一个经过他的身侧,却几乎不敢去正视这年轻主子的面孔,略略一瞥下也要因他眼神里流露出的几近残忍与无情的神色而心惊。

在周遭重新回归寂静后,孟郁泊才展唇一笑,低而缓地对他卧病在床的父亲道:“父亲,你果真是没用了。”

那道剪影似乎迟滞了一瞬,紧接着,如破旧风箱漏气一般的粗重喘息声与咳嗽声响了起来,是这座废墟能发出来的最厉害的动静了。

候在门口的管家立即敲了门:“少爷!出什么事了!”

他跟着他父亲数十余载,虽是主仆,交情也深,声线中的焦灼理所当然。

但他是下人,是被父亲驯化了数十余载的下人,只要孟郁泊一句“别进来”,管家就也只能规矩地守在门外。

孟郁泊闭着眼,静静地听男人咳了好一阵,直到纸白色的帷幔上溅出来点点红梅,他才神情懒怠地起身,推开房门,任由医师走过身侧掀起帘幕去给他父亲续命。

“走吧张叔,”孟郁泊轻声道,“要去正厅同姨娘们一起用膳了。”

管家往卧房里瞧上一眼,再恭敬地低下头:“是。”

正厅里膳食餐具都已经备齐,朝南的正位被预留出来,摆放的餐具也是唯一一套镀了金的。

孟郁泊看见时那点儿好心情难免要被毁上些许,只是等他在副位上落座,发现程清泽就坐在他右前方,那点不愉又被悄悄抹去了。

秀色可餐,秀色可餐,他想。

说是生活在一个门楣下的一家人,但到底也没什么可聊的话,席间气氛沉闷,只偶尔响起细碎的交谈声是四姨太与她的一双儿女。

四姨太名叫杨安臻,是如今有生育能力的姨太中唯一一个为孟家老爷育有子女的,倒不是因为男人格外偏爱她,纯粹只是因为这对双胞胎命硬,能在诸多明枪暗箭中存活下来。

两个娃娃如今都生得粉雕玉琢,煞是可爱,只是男孩儿是个顶受宠的,窝在母亲怀里一直在指使母亲给他搛菜;女孩儿受的冷落多,怯生生地抓着母亲的衣摆,想吃口红糖糍粑也不好意思开口讲,只能睁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巴巴地望。

孟郁泊看她半晌,心头那点作为兄长的责任感突然冒了点儿头,只是他筷子还没来得及伸出去,有人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