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请你吃这个。”

复印笔记用不了几个钱,亏欠别人的滋味不太好,她比较习惯有来有往。

便利店透明落地窗前有一排座位,廖簪星熟门熟路坐上高脚凳,搓搓手开吃。昆布鲜美,魔芋滑脆,萝卜水当当,鸡蛋很入味。

捧碗喝汤,熨帖下肚。咸鲜弥漫唇齿,需要一点甜味。

冰激凌盖子被咔地掰开,她用小木勺铲起一大块,满足地眯起眼,鞋尖轻轻撞上玻璃踢踢哒哒。

十点钟的夜宵时刻,普通而琐碎的幸福。店里暖黄的灯光映上玻璃,安静投射在外头漆黑连绵的天幕上,像一排柔和明亮的星星。

便利店的自动门时不时开关,有同样穿着黑白校服的学生进来,常是买面包当明天的早饭。陆续有同级的熟人注意到廖簪星,过来打招呼,好奇看一眼云亭,还有个扎高马尾背网球拍的女孩子买了根烤肠投喂她。

熟练自然的姿态,一看就是老手了。

“我好饱。”

她双手托腮,满足地叹气,碗里还剩一只鱼籽福袋和半串龙虾丸。她歪头看云亭,他进餐总是不紧不慢,在“去食堂要用跑的节省时间”的高三胃疼风气中格格不入。

属于是泊川这边的家长见了会摇头叹气“大小伙子不爱吃饭可不行”的那种含蓄温吞。

廖簪星被自己的脑补乐到,紧接着想起云亭的父母,实际并不会这样。

心像猛地踩空一样坠了一下。她继续盯着他,观察他的表情,“你姥姥不回泊川了吗?所以你妈妈要你转学过去?”

“嗯。”他放下竹签,掏出手帕纸擦嘴,斯文端庄,“她和再婚的丈夫有个孩子,刚上初中,她更喜欢妹妹。阿婆身体不好,得留在北京,姆妈就想让我也过去。”

爱情的结晶和委身的产物总是不同。

侧面看睫毛更加卷翘,灯下在瞳眸上投落黯然的阴影。他落寞垂头,连紧绷的下颌线条都显得孤单可怜。

“我不想去。在哪里都是一个人了。”

她也是的嘛。

托脸的手指竖起来,半遮住眼睛。她的目光落向窗外的黑暗,也追逐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辰星。

无尽多的万家灯火,明明复暗暗,熄灭又拨燃。

“那你高三都要一直自己在这边吗?也没有家长陪读。”

高三改走读的同学不少,殷殷切切的父母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一同陪读。

“你也是自己在这里。”

云亭偏过头看她。廖簪星并不与他对视,但也不再像那次逃学一样说“反正你也不懂”,只是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她小声嘀咕,“那我们也不一样。”

却又清楚,他们一样。

可以对彼此感同身受。她躲在保护她不受外界伤害的小房子里,透过窗户观察世界时,可以有人也感受到她的孤独。

云亭吃完廖簪星请客的冰激凌,察觉到她在偷看,不动声色地慢吞吞舔掉水润唇上的淡黄色痕迹,反光的金属舌钉若隐若现。看起来正经乖巧的优等生,又有股说不出的色情。

他指了指廖簪星吃剩的关东煮,彬彬有礼,“需要帮你解决掉吗?”

平素爱干净的小白脸,索要她剩的东西吃,语气犹如当垃圾桶是天经地义。

……算了,亲都亲过了。

廖簪星心烦意乱,把纸碗推过去。

和云亭一起吃东西是件完全不会反感、甚至还有点享受的事情。

他也是很好的交谈对象,进退有度,该当听众时耐心倾听,该袒露自己时也很真诚。有时她不想说话,便像成人礼那天一样,安静陪她消磨沉默但不会尴尬的如水时光。

只是有来有往。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