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怀玉愣了一下,被闻瑄的问话带跑偏。“记得,你说她如诗中一般,针线耐心绣山河。”

他显然没有跟上闻瑄的思路,不知道闻瑄为什么突然提这个,眼中带着些许迷茫。

“嗯,芸娘在府城的绣工也是数一数二的。只是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她和我一样,患有眼疾。她是绣娘,却患有眼疾。”说到此处,闻瑄垂眸,眼中弥漫着哀伤,“不过芸娘与我不同的是,她的眼疾并不是天生的,她是被家里蹉跎,没日没夜的刺绣才坏了眼睛。”

芸娘是闻瑄母亲店中的绣娘。在江南时,闻瑄有时候会跟着管家去店里查账。就是那个时候,他与她认识的。她比闻瑄还小一岁,但她那时已经是孩子的母亲了。

闻瑄最初只发现了她的绣工很好,没有察觉到她的眼睛不适。不过想来,她应是不愿意让人知道她的眼疾的,怕丢了这份活计。

“如果我早点察觉她眼睛的不适,问清楚她为什么会有眼疾。也许就能发现芸娘她不常提及的丈夫是怎么样一个人渣。”

芸娘嫁的人,说要考科举,整日里不干活,每日里就是参加诗会,只靠着芸娘刺绣养一家人。最开始还哄着骗着芸娘,最后等芸娘生了孩子,便原形毕露。强迫芸娘在月子中,也刺绣为他赚取去酒楼的钱。芸娘若是反抗,他就打芸娘,打芸娘的孩子。

“我隐约是有发现了芸娘的一些异常,只是还没有来得及细问,便到了随叔父回乡祭祖的日子。等我再回去时,芸娘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闻瑄眼中的悲伤太过浓烈,苏怀玉无法不去想那个最坏的答案。

闻瑄的语气中含着仇恨与不甘:“芸娘是怀着孕,大出血,被她的丈夫打死了。”

他攥紧拳,眼眶泛红。“所以怀玉,你知道吗,我不想再见着我的朋友,再落入深渊。”

苏怀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想安慰闻瑄,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怀玉,你要离开吗?”

苏怀玉望着身前的茶几,又转头看向窗外的麦田。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像是鼓起勇气一般,问,他该怎么逃离这里。

闻瑄从怀中掏出了一封厚厚的信,递给苏怀玉,“这是全部的计划。”

苏怀玉怔了一下,接过信。

他在闻瑄的示意下打开。信封中有一个新的身份证明和一份通关文牒。以及详细的记载了包含了逃跑方法、路线以及接应人员的身份的信纸。

苏怀玉沉默地翻看着信。

“怀玉,这段时间,需要你麻痹赵淮的神经。等到宁曲城的时候,争取能有半天的空闲,这样我们才能更好的行动。”

“好。”苏怀玉回答。

见计划进展到这一步,闻瑄心中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然后他听见苏怀玉问:“我们可以一起走吗?”

“不...不是...我不是鼓动你叛逃,”苏怀玉察觉到自己说话有歧义,连忙解释,“只是,北章太远了,我想...我想问你能不能不去。”

苏怀玉解释了半天,语言苍白,只觉得没办法解释清楚自己的意思。他丧气地垂下头。

使臣路上出逃,与叛国无异。他不是想让闻瑄陷入这种境地。他只是想,太远了,闻瑄能不能不去。

闻瑄没有想到苏怀玉看完信的第一反应会是这个。

他沉静地安慰慌乱的人:“怀玉,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圣旨难违,我走不了,我走了闻家都会受牵连。”

太阳被一片云朵遮挡,天阴了片刻,风又将云吹散。而远处喧嚣声逐渐安静下来,午歇时间已经过半。

“我该走了,”闻瑄笑了笑,“那我们说好了。争取到宁曲城半天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