眶已经积满泪水,随着眼皮的开合而不断落下,他呆呆看着文朔,仿佛文朔给他什么保证都像是圣旨。他小声问道:“外婆没事的,会没事的。对吗?”

文朔握着他的手,坚定地回道:“是的,会没事的。”

清早的S市还没到早高峰。

汽车在马路上拐了几次弯,很快便到医院楼下。

谈栎和文朔已经快速地下车往楼上跑去。

只有周钦沂有些呆滞地坐着。他双手不断发着抖,几乎快要捧不住小小一只手机。

如果他知道蝴蝶振一下翅膀会带起这么多连锁反应,那他宁愿那天没看见谈栎和文朔接吻。他们去开房也好,做爱也好。随他们去。

如果能让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看着手机里院长从四天前就不断打给他的未接来电和无数报忧的信息。他从来没有这么慌过,也从来没有这么害怕。

他从来没有这么清醒地意识到他和谈栎要彻底走向结束。也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认知到,因为他的任性,也许要害死一条熟悉的人命。

外婆对他很好,一直很好。给他剥红毛丹,留他过新年。乐呵呵跟他聊着天,把盘里最好最大一块儿肉夹给他吃。

外婆总问他工作忙不忙,谈没谈女朋友。也总感谢他一直以来照顾着谈栎。可她却从来不知道是谈栎一直照顾着他。而他也许只给谈栎带去了痛苦和煎熬。

外婆还说给他绣了平安符。他和谈栎一人一个,就剩边没锁,马上就完成了。

而现在也许因为他的疯狂,因为他所做的一切,让外婆失去了最佳的抢救机会。不用谈栎恨死他,他自己简直恨透了自己。

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面对自己的自私和卑劣。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给人带去的无数灾祸和苦难。

他懊悔,他痛苦,他又感到无措和委屈。

他总用外婆来威胁谈栎,可他从没有一次真的想要停止外婆的治疗。他是真心实意想要外婆健康长寿,和正常人无异。他甚至已经托人留意相配的肾脏,只等外婆的身体一达标,就尽快安排换肾手术。

他已经在抢救室门口送走过妈妈,他不想再送走另一个对他好,把他当孩子疼过的人。

周钦沂双手颤抖,好几下都没拉开车门。下车的时候他大腿一软,狼狈地跌在车旁。

他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发疯似的往楼上手术室奔。

ICU门口常年聚集着许多病人和家属。

现实和电视剧里不尽相同。你无法透过高大通透的玻璃直观地看见被痛苦插满管子的亲人。透过ICU的大门,你只能看到一扇又一扇不断在面前紧闭的大门。未知使人陷入更加深不见底的不安和焦灼。

走廊里有人站着,有人抱成一团,有人沉默,有人痛苦地哭泣。

绝望的情绪如流感般蔓延,来去匆匆的医生护士并没有时间多说一句安慰。时间就是生命,他们只能以旁观者的身份不断目送一次次生离死别。

周钦沂上楼的时候,谈栎已经机械般地站在了ICU门口。文朔像是在劝说些什么,大概无非就是让他去一旁坐着,休息一会儿这样的话。

他走到一旁,挑了个隐蔽的拐角站着。没多久院长便急匆匆下来,弯着腰不断跟他道歉。

“不关你的事……是我……”周钦沂拉着院长,眼睛通红,“现在老人状况怎么样?”

“下了两次病危。老人心脏本就不好,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现在心脏主动脉管壁内膜出现破口,血液进入动脉壁中层,形成夹层血肿,导致心血管破裂。这种情况患者非常痛苦,死亡率也很高。能不能熬过去,实在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