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小姐询问此事该如何处置,小姐却只从公文堆中捨给他一眼,淡然道:“不必理会。”
于是他安下心来,谣言终究是谣言,城中事务照旧、半妖兵培训照旧、对鬼兵俑的渡化照旧,并没有什么因此改变。
半妖府兵逐渐成了气候,小姐便提拔其中几人为小队长。红鸾朱晔亦脱颖而出,逐渐获得重用,于是谣言风向大改,有的说朱晔成为入幕之宾,有的说城主为朱晔这个新欢,抛弃了“旧爱”。
吴影身在重重流言风暴之中,最清楚发生了什么,这些都不过是职务的调动罢了,人言众口铄金,实为无稽之谈。
依他看来,小姐所重视之人,始终只有万丞羲少爷。其馀的风言风语,都只是胡编乱造。
可这回他不再沉默,他在某日例行彙报时劝谏小姐,请她稍微疏远朱晔,并自请在鬼兵俑销毁后,转调至檯面下的暗处,到魔域裡为迷津度把关。
小姐起先还静静听著,待他的话说到了尾声,小姐才猛然摔了毛笔,怒道:“你就只得了这么个结论?”
他解释道:“事关小姐清誉,且城中流言鼎沸,旁支兴许会加以利用,挑拨民心……”
小姐怒极反笑,道:“本城主原先还举棋不定,经你这么一说,那正好!今年你不必去鬼兵俑了,本城主对你另有安排──我命你留在府中,好生照看兄长,并为他承担一半镇魂玉印。倘若鬼兵俑发生变故,你必得和兄长一道封死鬼兵俑,不得让城民有所损伤。你可愿领命?”
他愣了愣,劝道:“朱晔虽身具红鸾火,但他并非将才,恐难为小姐分担大任──”
小姐的一双凤目瞪著他,一字一顿地道:“本城主只问你,愿不愿领命?”
他哑口无言,挣扎片刻后,终究跪地一礼道:“在下领命。”
万丞颖沉默了好一会,似乎在压抑怒火,好半晌方道:“本城主需要能与我同生共死之人,而非委曲求全的懦夫!你下去!这几日不必来见本城主了,有事就让你那副官来。”
在那回过后,他有好一段时日都不曾面见小姐,直到少爷被旁支掳走,又被两位仙君救下,他才短暂地在宝船上被召见。
他单膝跪地,不敢抬头。小姐公事公办地问他:“移转到你身上的印记,可已经足够稳固了?”
他答道:“是。”
小姐沉默许久,方道:“你还是不改心意吗?”
他答道:“在下唯小姐之命是从,不需要有心。”
小姐深吸一口气,颤声道:“好、好、好!不愧是本城主最忠诚的狗!你当真无心!”她一面说道,一面踉踉跄跄地起身。
他听见了小姐沉重的吐息,也感受到怒火之下的悲伤。他终究忍不住抬起了头,此时小姐发红的眼正瞪著他,眼眶中的泪将落未落,他凝望许久,却缓缓道:
“小姐,即便您折辱在下,也只是在对牛弹琴。吴影本就是卑陋的妖物,能成为如今的模样,乃是仰仗小姐的知遇之恩。您便是要在下伏到尘埃裡、沉入泥淖中,在下亦只知忠诚,不知怨怼。”
小姐的双眸瞪得更大,而后眼神一冷,忽然抬脚踹向他的心口,正正是在那镇魂玉印记之上。
她猛然抹去泪水,迈步与他擦身而过,决绝地道:“既如此,本城主与你便无话可说了,你在府中替我看好兄长,不许再出半点差错,否则本城主唯你是问!”
他对小姐毫无戒备,登时被踹得坐倒在地,随著摔门声响起,他也失去了再站起来的气力,颓然地坐在原处。
此时,小姐原先坐著的位置上,却传出了一道男音,朝他讥讽地道:“真是好一条忠心护主的狗。她说得半点也不错,你就是个懦夫,不但连所爱之人都护不了,甚至连爱她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