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见他沉默不答,便不甘寂寞地左右飘飞,道:“你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在猜,有多少事是本座牵著他的手去做的?知道了又有何用呢?本座无影无形,甚至算不上拥有魂魄,所有事也都是他亲自做下的,有哪一桩真正经了本座的手?”

那黑火又道:“说来还得怪你呢。他被你抛下后,孤单受怕了这么些年,唯有本座一直在他身边,若无本座,他如何能走上至尊之位?只可惜啊,他却也被你养坏了,心裡始终只有一个愿望,便是找到你、永远跟随于你……实在忒没出息,枉费他是世间唯一的魔龙──”

黑火的话未道尽,一道锋锐的剑意便朝它劈去,将它一分为二,紧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黑火被斩得只剩一豆火苗,却仍哈哈笑道:“劝你省著些用罢,你如今是谪仙,在三界中能动用的仙力极其有限,修为更是一降再降,即将跌落至元婴境了,今日才会连区区妖魔都应付不来。破霄的三魂七魄被你分散,可得轮迴很久才能为人,你替他揹了这般沉重的罪业,早已不容于天地,要是你在此期间不小心死了,可就换你魂飞魄散,又要失约囉。”

封璐听闻此话,呼吸微乱,蹙眉道:“你已纠缠了他一世,难道还不够吗?”

黑火道:“他要是转生为寻常凡人,确实是不如魔皇有趣,但是他有你呀。”说罢,它又低低笑了起来,半晌道:“难得感觉到你心急了,只可惜你仍道心坚定,本座还是没能嚐到仙人的滋味……不过本座有得是耐性,哪怕是纠缠他两世、十世、百世,只要能等到你动摇之时,本座便等得起!”

黑火话音未落,一柄仙力凝成的剑影便将它“腰斩”,封璐淡淡地对它道:“那我就护祂百世,保祂命途顺遂、心魔不侵,你就在一旁乾等著罢。”

黑火分明熄灭了,嗓音却未彻底散去,它狂笑了一会,方道:“好啊,好啊,本座倒想看看,失了本命剑的谪仙究竟能够支撑多久?本座真是由衷期盼啊,后会有期了……封璐!”

直到黑火的气息彻底消散,封璐才敢鬆懈心神,周遭属于他的“境”亦骤然崩解,化作淡金色光流回到他手中。这是他眼下仅存的仙力,除非返回仙界,否则这些用完就是真的用罄了,自然得省著用。

封璐重新坐了回去,疲惫地举头望月,一面胡乱抓起酒杯灌了一口,却发觉酒味似乎变了,又苦又涩,难以入喉。

他长舒了一口气,低头望向酒杯,杯中却起了涟漪。

半晌,他低叹道:“你走得这般突然,今后谁来陪我喝酒啊……”

诗裡说“天涯共此时”,但他所牵挂的游魂,如今却不知道在哪一片天之下,又要何时才能归来?

封璐于是弃了杯中酒,径直拿酒壶灌了起来。而他这一独饮,便又是两千年过去。

龙魂留下了紫灵晶给他,于是早在破霄转世前百年,封璐便已有了隐约的感应,彷彿一道催促著他的铃声,让他日夜琢磨著“怎样才算得上是好师尊”?

他一面游历四方,一面追索答案,直到有一日,他算到北境大雪山有个天灵根男童降世,其性情清冷,命格孤苦,难有亲缘,却又具有得天独厚的资质,若不成仙,便易成为大魔。

此时紫灵晶已经三不五时闹人了,封璐见这孩子命格特殊,无论怎么看都很投“心魔噬阎”的胃口,便前往了人界大雪山的寒村。彼时恰逢天降大雪,山妖作乱,家家户户紧闭门扉。

在那冰天雪地之中,却有一名十来岁的少年,遭人绑在村外的木柱上,当作祭品献给山妖。

封璐一见到那孩子,便知他并非破霄转世,却仍立刻剿灭了整窝山妖,又马不停蹄回到少年面前替他鬆绑,一面将心痛压在笑脸之下,一面对他问道:“你与此地缘份已清,可愿拜我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