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喝一杯。”封璐一面这般说道,一面取出另一个酒杯斟满,搁在瓦片上头,只听那酒杯清脆地“叮”一声,便牢牢黏附在倾斜的瓦片上,半滴酒也没洒出来。

破霄仍紧盯著他,重複道:“回去。”

封璐不以为意地道:“反正我又不会著凉。这儿景色正好,你快坐罢。”

破霄眯起了眼,道:“不怕你著凉,就怕你喝得打盹,又从房顶滚下去,我可拖不动你。”

祂以魂身修炼数千年后,已能如常人一般取物,但魂体实在太轻盈了,祂依旧无法搬动一个大活人,只能紧跟在封璐身后劝著。

封璐目光飘移,讪讪地道:“我也就摔了那么一回,当时不也及时醒了过来,并没有砸中过路人吗?你怎么还老是惦记此事?没事了,喝酒!”

破霄眼不见为淨地阖上眼,过了好一会才道:“我实在想不明白。”

封璐轻啜一口杯中物,方问道:“哪裡不明白,细说来听听?我也好为你解惑。”说罢,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瓦顶,示意破霄落座。

破霄却仍固执地站著,居高临下睨向他,道:“我不懂你说的‘上天有好生之德’。即便你今日为金玉城斩除妖魔,城中凡人也毫不知情,他们更不会知晓,你因他们而投鼠忌器,反倒留下了内伤……你所说的功德,难道都是这样不利己的傻事?”

封璐反驳道:“哪裡不利己了?你好好瞧瞧眼前的景象罢:道上的归人、家家户户未散的炊烟、酒楼的笙歌、遍地灯火……若那妖魔将这些都毁了,我又如何能在此悠哉饮酒?”

破霄皱起眉,道:“可于我而言,这些凡人或生或死,都远不及你身上的一道伤。今日若我早知道你会受伤,那我宁可任妖魔的毒瘴飘散,也不会在城外为你操纵风向。”祂顿了顿,又道:“再说,凡人也不全是良善之辈。我跟著你这么些年,早见过了各种各样的人,难道只因凡人弱小,天道就认定他们必定无辜吗?”

封璐发觉祂今日难得多话,心下有些诧异,却仍耐心解释道:“可妖魔作乱却不会分辨善恶,若只因城裡有几个品行不端的人,就纵容那妖魔作恶,等同捨弃了其馀勤勤恳恳的平凡人,这也绝非良策啊。”

他微微一笑,续道:“你既会因我受了伤而难过,那不妨想想,若我是此地的无数凡人之一,今日却因妖魔之祸而白白送命,你又会怎么想?”

破霄的眉头锁得更紧,道:“可你只有一个,我如何能将所有人都当作是你?”说罢,祂焦躁地将额前碎髮往后梳,才道:“这么多年下来,我只弄明白一件事──我不懂你所说的‘悲悯’。于我而言,唯你的喜怒哀乐有意义,我能从你的言行辨别该怎么做,但我始终不会被无关之人牵动心绪……我只在乎你一个人,封璐。”

封璐被祂这句话给说愣了。他本以为破霄的沉默,是由于他们之间毋需多言的默契,直至今时他才知道,原来破霄不过是按他心意行事,即便偶尔救下几个他顾及不到的凡人,也只是“乖乖做了”,而非出自本心。

封璐心中一沉,本想告诉祂:无妨,此事还能徐徐图之,不必著急。

破霄却又忽道:“你们人族有句话叫‘物伤其类’,我思量著,或许正因我并非人族,所以才不懂你,也不懂人们的悲欢……因此我已下定决心,要在今夜与你暂别,去往来世。”

封璐闻言微微瞠目,坐直了身子,然而他这么一动,才发觉身子似乎有些不听使唤,但他并未喝下能使仙人醉倒的烈酒,又为何会如此?

正当他略为慌乱之际,破霄终于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安抚道:“不必心急,这不过是一场梦,我早已离开了,此番是专程入梦与你告别。”

封璐讶然地打量祂,却无法寻到一丝玩笑的痕迹,正启唇欲言,破霄却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