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云生浅笑道:“能被封璐视为挚友,乃是在下之幸,但你还是别帮我这种罪业深重的人了,早晚要后悔的。”

封璐并不赞同这话,便自令牌中取出了一枚玉瓶,赌气似地塞进时云生手中,道:“晚了。你好生将这丹药收著,危急时刻再取来用罢。”

时云生这下笑不出来了,他捏紧了药瓶微微瞠目,却仍低喃道:“……你会后悔的,封璐。”

封璐却得意地笑道:“后悔与否,日后再来分说。况且你也说了,事在人为嘛。”

此时,上头忽然传出枝枒折弯的轻响,一道墨色身影落了下来。此人面色冷沉,如同积雪中露出的漆黑山脊,冷酷得近乎无情,可他却对著时云生责道:“你的气息过于急促,显然早已不堪负荷,还不赶紧服药?”

时云生将封璐给的药瓶藏入袖中,另取一瓶药出来,微笑道:“也不是十分严重,在下本想自己忍过去的,省得浪费丹药,没成想还是被你察觉了。”

封璐这才略显惊讶地望了过去,道:“你是从何时开始不适的?我竟没看出来,难道是方才笑岔气了?”

时云生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就说没什么大碍了,你自然不会察觉,别在意。”说罢,他便吞服了丹药,又对墨衣男修笑道:“玄业真人,在下已经吃了药,别再瞪著眼了。”

玄业却竖起眉,责道:“你节约丹药,折的却是自己的寿数,岂非拿性命当玩笑?”

时云生从善如流地拱手道:“玄业真人、大人,饶了在下罢,在下不也已经乖乖服药了?”

玄业修行无情道,心中自有章法,向来容不下旁人的狡辩,封璐也忙打圆场道:“你既回来了,便坐下喝一杯罢。碧霄呢?”

玄业又瞅了时云生一眼,才撩起衣襬端端正正落座,接过酒壶道:“她被我困在迷阵中,得要消停一会了。”他顿了顿,又问道:“你们方才在说什么?聊得这般高兴。”

时云生笑道:“没什么,打赌梅花的落处罢了,一会还能再赌一项,看碧霄何时能破阵。”

封璐观看二人互动,瞥见了时云生苍白却上扬的嘴角,总觉得友人似乎比方才要高兴了些。

多年之后,他回想起这一幕,却只能暗自后悔:若是当初他还能再敏锐一些,有些憾事或许便不必发生了。

思绪至此,封璐眼前骤然一黑,但他却仍陷溺在惆怅与懊悔中,胸口难受不已。他睁开沉重的眼皮,发觉自己满身冷汗,正大口喘著气,彷彿一条离水的鱼,眼前仍有无数景物飞掠而过,耳边亦不得安宁,幻音滔滔不绝自记忆深处涌出。

他隐约记得自己喝了汤药,因而梦境不断,便转头往床沿一望,见到甚霄尘盘腿坐著的背影后,心中顿时安稳了些许。

甚霄尘似是正在修炼,并未被他惊动,这让封璐鬆了一口气,心底却又矛盾地有些失落。踌躇片刻后,封璐翻身滚了过去,以趴卧之姿伸出一隻手臂,揽住甚霄尘的腰际,心中这才踏实了。

于是他勾起一抹安心的笑,再度沉沉睡去。

甚霄尘将傀儡自律见微院裡收回后,因见封璐睡得还算安稳,便在床沿入定修炼起来。只是为免还有突发状况,他并未封闭五感与神识,隐约知道封璐夜裡时有翻身,却也并未太过在意,便这般相安无事到了天亮。

由于见过了吴当归,甚霄尘在此地已无要紧事了,又得要守著封璐,更是压根没有起身的必要,然而天才亮了不久,隔壁院子就传来一阵乒乒砰砰的吵闹声,闹得鸡飞狗跳,令甚霄尘不得不中止修炼,面露不耐地睁眼。

下一刻,他便感觉自己腰腿间似乎搁著什么,低头一望,这才发觉封璐不知怎么睡的,竟伸手揽著他沉沉睡去,露出十分依赖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