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傍晚还是很温暖,吹来的风又湿又热。他很遗憾自己没看见高挂的太阳,日在另外一头缓缓下降,很快天空就会从紫橘转成黑蓝。
“您有十分钟的时间。”女人在后门旁说。
两个男人把他放下之后,也飞快地退到女人旁边。周咏郡如果有心思观察,他会发现两个男人的眼睛都像是这片草地缺失的花:一个像是路边遍地都是的小白花,一个像是从牆缝生长而出的黄花。明明虎背熊腰,却给人一种脆弱的委靡感。女人则相反,她是一棵树,一棵椰子树,高大、生机勃勃,但却不可能张开双臂替人遮荫。
他没有去问为什么,也没有抱怨或感激这十分钟的长度。周咏郡双脚踩在草地上,这才发现自己连鞋子都没穿。难道文明也离他这么远了吗?幸好草地修剪得很整齐,踩过时有点刺,但却不痛。
他绕著圈子走,捨不得地看著逐渐阖眼的太阳。明天还能再看见太阳吗?后天呢?
走到第二圈时,眼前好像出现了幻觉。他用力地眨了眨,发现眼前站著一个十四岁左右的少年。
这一次,少年没有背对自己。少年直直地看著他,右手掌收紧,左手轻鬆地垂下。在那种情况下,少年的身体也没有紧绷、发僵,或者颤抖。
他忍不住开口:“魏泰宇……”
刹那,豔阳似乎又回到正上方,汗水再次如瀑布般落下。他好像快要融化了,先是头皮、接著是脸皮。周咏郡觉得双颊发烫,耳尖发红。他手足无措地站在草地正中央,任由回忆掠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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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文生义的话,周咏信这个名字或许是期许他信守承诺,可惜周咏信并没有符合这个期望。
周咏郡也知道,周咏信十之八九和他口中的酷小孩魏泰宇不是真的朋友,至少对魏泰宇而言不是。
暑假开始的几天,周咏信频频外出,甚至晚归。父亲乐得轻鬆,没有周咏信他似乎更快活。不,不如说,没有周咏郡和周咏信的话,他大概会乐得仰天长啸。
有时候周咏郡会思考,为什么父亲会想要繁衍后代?绝非是因为喜欢孩子,父亲唯一执著的也可能只有血脉,以及得到产物之前的快感。其他的,他一概不在乎。啊,繁衍后代这么直觉和自私的本能,文明社会竟然还没有为此制定法律限制吗?他太讶异了。
七月二十四号的一早,他起床替自己买了早餐,周咏信却早已不见踪影。父亲还在房内呼呼大睡,鼾声之大,响彻云霄,酒气冲天,大概要到傍晚才会醒。
周咏郡拿起看了第二遍的小说,重新窝到晒衣间的角落。
<b>变得孤独后,我很快适应那种状态,我再次发现,几乎不和任何人讲话的生活,于我而言最不需要努力。对生命的焦躁远离了我。死去的每天都很畅快。</b>
此时,家裡的座机忽然响起了。
为了不吵醒父亲,他连忙三步併成两步回到客厅。来电显示很陌生,他没见过。但考量到宿醉被吵醒的父亲可能会带来的灾难,他只得先接起来。
一接通,周咏郡还来不及说话,电话那头已经先道:“帮我送过来!”
“什么?”
“你听不懂吗?喂,快点帮我送过来。”
“周咏信,是你吗?”
“废话,你不会连声音都不会分辨了吧?”周咏信的声线还十分稚嫩,可是说的话却已经和父亲很像。“快点,用跑的!”
“先等一下你在说什么东西?”
周咏信暴怒吼道:“手机!我的手机!你是白痴吗?用想的都知道吧!我借泰宇的手机,不就代表我的手机没带到吗?”
也可能是没电啊还好,周咏郡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如果周咏郡可以拒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