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您说的对,”怀铭顿一顿,道,“这?些话本不该由我?来说。这?些话,该由沿海百姓、寻常商贾、抗倭将士来说,可是小民百姓的声音于上?位者,尚不及萤火蚊虫。我?不说,难道指望贩夫走卒、老弱妇孺、无土流民来说?难道指望朝中诸公,能弯一弯腰,低一低头,主动去倾听那些‘微不足道’的声音?那么十年寒窗考取功名?又是为?了什么?是光耀门楣,延续官脉?还是‘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沈聿一时没忍住,朝他脸上?甩了一记耳光,打断了他的话。
许听澜握紧了桌沿,骨节攥得发白,屏息看着他们父子。
沈聿右手有些颤抖,其实完全没有用?力,只是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他向来对长子连句重话也没说过,更别说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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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要在父母面?前说什么‘死’字。”他说。
“是。”怀铭低头缓了口气,接着道:“儿得以考取功名?,是因为?比寻常百姓更加颖悟聪慧吗?不是的,儿只是有幸托生于高门显宦之家,可以心无旁骛的读书治学罢了。难道因为?这?小小的不同,就能心安理?得的坐在翰林院喝茶读书吗?父亲,您从不是这?样的人?,却为?什么拿来要求儿子呢?”
沈聿凝神端详自己的长子,不知不觉间?,他已?长成了身量,身如玉树,眉目俊朗,眼底总带着一种无欲无求的淡泊,永远克己复礼,守正?端方。可他分明不是外表这?般,他心中也有一团炽热的火焰,试图争破樊笼喷薄而出,与日月争辉。
他偏过头去,害怕被?妻儿看到自己红了的眼眶。
去闽海,即将面?临太多未知的风险,他何尝不知道这?是功在社稷、利在千秋的大事业,可人?人?都有私心,他可以去,却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涉险。
“铭儿。”许听澜道:“你去闽海,宥宁和孩子怎么办?”
怀铭道:“重开市舶,各方势力必定?繁杂,我?先去试试深浅,待安顿下来,再接宥宁母女过去。”
许听澜也红着眼眶说不出话来。
怀铭又问:“这?样安排可以吗,父亲?”
沈聿回想起自己在翰林院韬光养晦的日子,长长叹出一口气:“我?不如吾儿远甚。”
怀铭一手拉住父亲,一手拉住母亲,淡淡的笑着:“爹娘在怀铭心中,如萤火之于皓月,蜉蝣之于沧海,永远是高不可攀的。”
沈聿瞥他一眼:“少学你弟弟油嘴滑舌。”
……
“阿阿阿阿嚏!”怀安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芃姐儿忙捂住蛐蛐儿罐子,防止哥哥将她的‘五彩斑斓黑旋风将军’喷飞。
怀安揉着鼻子:“谁又骂我??!”
第 147 章
三月十五日, 上御奉天殿,亲策诸贡生。
这是皇帝登基后的第一次举行正科殿试,为表重视, 他?坐在奉天殿的檐下亲自监考了整场,这是先帝在位时从未发生过的事,主同考官们各个诚惶诚恐,考生也?都是噤若寒蝉, 以至有人当场晕厥,被大汉将军拖走。
次日就是阅卷,阅卷时间只有两?天, 十七日填榜, 十八日张榜, 阅卷官时间紧迫, 需要在一天之内裁定出?前十卷,并由主考官推举出三鼎甲的名次,交由皇帝圣裁。
也?正因时间紧迫, 历代阅卷官总结出一个“偷懒”的办法, 将会试前十名的试卷选出?,再多选出?三到五篇作为备选,交由首辅裁决, 主考官再选出十份拿去给皇帝交差, 其他试卷再行裁定名次。
皇帝听着?这条潜规则,怎么听怎么觉得不舒服, 怪不得历科会试前十与殿试前十的结果相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