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迁接着道?:“三年前我?在信里告诫你,让你韬光养晦,克制忍耐,去岁回京,我?当你长进了不?少,怎么遇事又急躁起来了?”

郑阁老待人?温吞圆滑,唯独对沈聿直来直去。

沈聿也暗怪自己慌了神?,脸上浮躁之色渐退:“恩师进宫面?圣,见到圣驾了吗?”

郑迁远远将左右支开,掩上值房的大门,才对他说:“我?如今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索性默认下来,让陛下认为我?是幕后主使。”

沈聿一惊:“恩师……”

郑迁微微颔首:“这是唯一保护他们不?受酷刑的办法了。”

皇帝想让他们供出?幕后主使,如今“主使”自己站出?来了,也就没有必要再用刑了。

沈聿是关心则乱,如今稳下情绪,瞬间就明白了恩师的用意。郑迁在赌,拿自己半年来对皇帝的殷勤侍奉、拿自己兢兢业业积累的政绩官声?、拿皇帝喜好制衡的多疑敏感作为筹码在赌。

赢了,则狱中三人?性命可保,也让满朝文武看看,吴浚并非不?可战胜。

输了,没关系,身后无数门生群起而攻之,大不?了再闹一次百官哭门,大家同?归于尽。

“文死谏,武死战,本就是你我?职责所在。”郑迁又叮嘱道?:“但你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你是祁王府上的讲官,你的一言一行,都会被当做是祁王的意思。所以无论发生任何?事,哪怕是为师被下诏狱,你都不?可轻举妄动,韬光养晦,明哲保身。”

沈聿蹙眉:“学生做不?到。”

郑迁神?情严肃:“做不?到也要做。明翰,留下来的人?才是最艰难的,这个人?只能是你。”

天边滚过一声?沉闷的春雷,如同?歇斯底里的怒吼被闷死在厚厚的云层中。

……

从文华殿出?来,沈聿收拾心情,去陈家接怀安。

他料想儿子一上午担惊受怕,中午肯定?没吃好,路过街口的锅贴铺,命李环买了一包热腾腾的羊肉锅贴,这是他昨天就嚷着要吃的。

怀安淋了雨,额前碎发毛绒绒的打成了卷儿。

因为大半天都在陪舅婆说话,午饭吃的很少,这会儿确实?感到饿了,打开油纸包,先送到老爹面?前,递上筷子劝道?:“爹吃一个,怀安吃一个,行不??”

沈聿心头一暖,勉强吃了几口,怀安才夹起一个锅贴填进嘴里。

等他吃的差不?多了,沈聿才问起他舅婆的状况。

怀安道?:“舅婆一上午水米不?进,我?帮她简单分析了一下,她放心了不?少,总算吃了半碗稻米粥。”

“你分析?”沈聿颇觉有趣:“你是怎么分析的?”

“我?说,舅公年前上书?,现在才被抓,多半是受人?牵连,是陪绑的。牵连他的人?我?也知道?,是两个弹劾首辅的言官!”怀安的声?音并不?大,掺杂在碌碌的车轮声?中,仅有父子二?人?能够听清。

沈聿不?禁错愕,这孩子竟从大人?的只言片语中,得出?了相?当准确的结论。

只听怀安接着道?:“两个人?同?时上书?,绝对是商量好、有预谋的,背后主使更不?用说啦,肯定?是郑阁老,只有他有这个动机。”

沈聿:……

连个孩子都这么看,恩师果然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

怀安又道?:“既然是郑阁老幕后策划,大家就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皇上要是杀了舅公和?另外两个言官,就是在打郑阁老的脸,要是放在以前肯定?是随便?打啦,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这半年郑阁老为朝廷做了很多好事,让皇上过上了清净日子,总要顾及一下嘛。所以我?猜,舅公应该没有性命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