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柱轰然砸向尧宁,冰冷的水珠率先四溅开,一片喧嚣声中,时间变得很缓慢,尧宁听到自己炽热的呼吸声。
然后,那呼吸声陡然清晰。
她怔愣须臾,才意识到是世界静了一瞬。
尧宁下意识转头,水柱扭曲起伏,自末端向前飞速结冰,在触碰到尧宁眼睛的最后一刻,尽数冻住。
褚良袖从天而降。
她看了眼尧宁,手腕旋转,双手握住冰棱重剑反手劈下,一声凄惨苦痛至极的哀嚎骤然爆出。
随即冰柱瓦解,一个修者摔落在褚良袖脚边,身子拦腰断成了两截,肠子内脏血淋淋撒了一地,很快便断了气。
“你,你是……杀人,杀人了!”有人惊惧后退,抖着手指着褚良袖。
褚良袖抬眼瞧那人,她一向性冷少言,这次却意外开了口。
“我是褚良袖,悬清宗大弟子。”她声音呆板,一字一顿补足那人未说出口的话,冰冷的目光扫过在场诸人,“杀的就是你们。”
话音落地,漫天雨水眨眼间成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而下,顷刻覆盖树冠,落满所有人头上肩上。
却唯独小心翼翼避开了尧宁。
与此同时,一道紫色闪光令人眼花缭乱地穿梭在人群中,惨叫声次第响起,兵刃法器尽皆落地。
头顶泻下一隙天光,藤蔓如吃痛的活物纷纷缩回巢穴,隔着昏暗云层,不算炽烈的日光落在了尧宁身上。
扶光剑感应到阳光,激动地嗡鸣不已,湛亮剑身映出陡然出现的,一张熟悉的脸。
大队人群涌入,分做两边,一边环住中间的尧宁三人,一边融入了孟摇光的队伍。
泾渭分明的对峙。
尧宁身上细微的颤抖已经止住,然而她浑身湿漉漉的,面色青白,血迹斑驳,野兽一般的凶戾之色犹未褪去。
她看着并肩而立的褚良袖与沈牵,看着他们一样洁净的衣襟,一样不动如山的镇定从容,心想,她从前为何从未看清。
他们连战斗都配合得完美无缺。
她为什么会觉得,只凭抢了褚良袖的姻缘灯,便能将原本属于大师姐的命运一并抢过来。
恶紫夺朱。
盗玉窃钩。
在沈牵的姻缘中,她是褚良袖的赝品。
为何她从未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是谁蒙蔽了她?
是那个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幕后之人?
还是她自己。
沈牵近前一步,抬起手想触碰尧宁的脸颊。
尧宁别过脸避开。
沈牵的目光落在她的鬓边,血水濡湿的鬓发粘在脸上,下颌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翻开的皮肉被雨水浸泡得发白。
目光下移,颈侧的大片血迹,粗布衣裳上的深暗。
血水滴滴答答地从衣角坠落,她握剑的手用力到泛白,兀自不停颤抖着。
沈牵缓缓收回手,下颌崩成一线,尝试了几次才顺利发出声音。
“没关系的。”
尧宁身子一颤。
“没关系的。”他轻声重复,像是雄狮小心翼翼安抚暴躁的母狮子。
然后他的声音多了一点强硬:“阿宁,过来。”
尧宁眼皮翕动,下意识就要照着他的命令做,却又猛然清醒过来。
她转回脑袋,看了眼沈牵。
这个让她为之神魂颠倒的人,对她诉尽了温柔与爱意,在她面前展现过妥协与强势,原来也会那样真挚地对另一个人许下珍贵的承诺。
所以,为何不娶师姐呢?
为何不践行诺言呢?
沈牵,你到底是浪荡,还是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