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闻眼眶微红:“好孩子,真聪明,真不错。”
佛子眼睛睁大,像得了夸奖的小孩,尽管面上克制着,眼中的喜悦、触动却一览无余。
一老一小对视片刻,空闻率先转过了头。
他忽然觉得内疚。
谢琦年幼入空门,远离生身父母,自小
修习佛法,从未感受过人间的亲伦温暖。
梵天寺诸人对他寄予厚望,如眼珠子般护着他,却让他年纪轻轻就背负了许多人的期望与雄心。
空闻专心佛法,又兼寺中俗务缠身,也从未关心过这么多年,孩子累不累,会不会难过孤独。
谢琦向来是内敛的,喜怒不形于色的,端正沉稳,符合世人对佛子的所有设想。
而如今,他罕见在空闻跟前,显露些稚儿心性。
空闻老了,知道自己很可能即将圆寂,从前克制的感情,便难以再安于藩篱。
一日,空闻将佛子唤到自己的精舍内。
关了门,还探头探脑地看有无弟子看到。
这与他素日形象实在不合,佛子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反应过来又赶紧板起脸。
空闻也笑了,深刻的皱纹挤在一起,面上一派慈爱。
他招手叫佛子上前,将一个物事放在他手心。
佛子一看,是一块油纸裹的麦芽糖,泛着甜腻的香气。
空闻笑眯眯道:“快吃,师父偷偷给你藏的,别让监寺发现了。”
佛子怔怔望着麦芽糖:“为何给我这个。”
空闻又摸了摸他的脑袋:“近来累得很吧?吃块糖,开心一点。”
佛子抬起头,眼中盈着亮光,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
“那些时日,与大师相处,被众人交口称赞的,莫非不是佛子?”
空闻大师目光摇动:“是度玄都。”
盗玉窃钩,恶紫夺朱。
度玄都占了佛子位置。
是谢琦不敌?还是故意纵容?
沈牵问:“大师是何时发觉的?”
空闻大师抬头看向耸立的高楼,檐角飞翘,惊风铃发出“叮铃”轻响。
梵天寺有高楼,名为危楼。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在贫僧破境失败,命悬一线之时。”
*
天道有缺,人间千年无人步入化神。
空闻大师的失败在意料之中。
为免惊扰寺中诸人,他只告诉两位师弟,孤身在危楼顶端破境。
也就是那时,他第一次听到了度玄都真正的声音。
“你可以走了。”
徒弟谢琦的声音传至耳边时,空闻尚在疑惑,不明白他为何深夜上危楼。
危楼最高层,四面风来,吹动衣裙猎猎。
度玄都目光有些茫然:“你不需要我了么?”
谢琦道:“我从来就不需要你。”
度玄都未与他争论,静默下来。
危楼未起灯,谢琦精致眉眼在昏暗光影中看不分明。
他看向度玄都,没忍住问道:“你在舍不得什么?”
度玄都脑海中浮现一张慈爱的脸,心中升起沐浴初阳的暖意,那是她半生颠沛流离中从未感受过的、奇怪的感觉。
她顶着谢琦的脸,淡定自若与空闻交谈佛经,每每老和尚弯了眼睛,眼角纹路挤到一处,她都不自觉也想笑,想把脑袋伸到他掌心,让他再摸一摸。
空闻从来不吝夸赞。
一句接一句,与从前听到的截然不同。
不是“圣女艳绝天下”,“圣女武功盖世”,“姑娘天生尤物”,“你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