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换了好几年了,你果然不看电视。”祝曳时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感冒药让人犯困,他往旁边一歪,头枕在魏照钺膝弯上。

“这个我认识,林永健一直演得挺好的。”

祝曳时抬头一看,无语凝噎。

“人家叫郭冬临。”

后半场祝曳时没能看完,他缩成皱巴巴的一团,倒在魏照钺腿上,经由难得的冬季暖阳晒过,悄无声息陷入了睡眠。

魏照钺低头看了他很久,三十七的男人躬着脊骨,从亲生子身上看回自己的过去。

如果人生是一个人反复推翻“前我”的过程,那魏照钺的半生毫不光辉。

他从前很少追忆过去,年少时过得虚妄,二十几岁急功近利,都不是值得回头看的经历。

反而是将要步入中年,在匮乏的睡眠里,在送走亲人后,他开始像个孤寡老人一样想念远在异国他乡的亲子,想念他一边说爱一边对自己索求吻和爱抚。

魏起泽走前曾说:“我从来不大公无私,大公无私最虚伪,我来一趟,爱人和被爱都没实现,我合该恨一恨。”彼时的魏起泽刚进行完第二次化疗,回天乏术,人瘦得只剩一副骨架,笑起来脸上没有一点脂肪,“只可惜恨把人显得像个丑角。不过都无所谓了,我本来就不怕人笑话,人应该爱恨自由,那个小鬼也有这个权利,不过我不跟他道歉,是他太胆小,太不禁吓了。”

魏照钺在一年半以前将魏起泽的骨灰带去了澳洲,带回魏起泽母亲身边,同周文一起。

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那位继母,年轻时浓艳嚣张的女人,鬓角已然露白,她坐在轮椅上,双手环抱儿子的骨灰久久不能言语。

魏照钺不打算多留,但在临走前女人却忽然拉住他的手,细手悬颤,像握住最后一点她曾是母亲的见证。

“若是得空,时不时来看看我,好吗?”

那天之后魏照钺立刻飞了一趟欧洲。

他终于一刻都不能再等,从前浪费的七百多天已然一道一道化成无端落在他和祝曳时身上的疤,与亲生子生离是荒谬至极的冤刑。

他直奔祝曳时就读的大学,一条街的距离,他在车里,祝曳时在报刊亭边。他发现原来两年不见小孩就能再长高那么多,头发也变回从前柔顺齐耳的模样。他和同龄人三五成群,讲英文,背电脑包上课,做再平常不过的大学生。

然而这一切被魏照钺看在眼里,轻而易举在他心上开了一窝四面漏风的洞。

他看得见祝曳时的瘦,看得见他不爱笑。他们剥皮削骨学习做本分父子,到头来只剩一点一点把人挖成爱而不能的傀儡。

不知道是谁的电话在振,祝曳时悠悠转醒,身上的薄毯换成了更厚的一张。

也许是三点,也许是四点,魏照钺到阳台接电话,电话内容不愉快,因为祝曳时在男人侧身时看到了他微蹙的眉心。

“不给他申请安乐死,就让他那么活着。”

魏照钺压低声线,但还是被祝曳时听进耳朵里,他不想猜“他”是谁,也不感兴趣,这是他和魏照钺一起过的第一个年,所有丧气话都不值得在此刻提起。

他假装未醒,在魏照钺挂掉电话回到他身边,抚摸他的后脑时再缓缓睁眼。

他们同时浅浅笑起来,祝曳时一边揉眼一边爬到魏照钺身上。

“鼻子还堵不堵?”魏照钺上下揉搓祝曳时的后背,把祝曳时睡得酥麻的身体揉活。

“睡得好热,好像不堵了。”祝曳时半眯着眼,头耷拉在魏照钺的颈窝里。

“晚上再吃一次药,差不多就能好了。”

祝曳时飞快地摇了摇头,魏照钺知道他不愿意,刚要再哄,祝曳时忽然直起后背对着他的嘴唇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