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跑的小孩都被家里人叫走了,慢慢地只有我一个人留下来。

我没有爹娘,从小就没有,所以也没有人来叫我。

往事如烟。

我难得觉得怅然,想我这些年的得失,想沈霖和陆宵,想我自甘下贱又全身而退。

漫天霜月,寒泉边上开着一树血红的茶花,满枝沉坠坠的红花被霜雪般的月光照着,显出一种鬼气森森的凄艳。

我整个人都浸在寒泉中,渐渐地也觉出错觉一般的冷,就站起来,拎着湿漉漉的头发,准备回院子里。

忽然听见有人说,“你……人,还是鬼?”

这话问得有点可笑,修士连人和鬼都分不清楚吗?

但当时月光和茶花都微妙,于是人也变得微妙了起来。

我没有笑这个人这句话,而是攀着寒潭的边缘浮起来,去看那个人的脸,对他说,“是人是鬼,有什么要紧。”

后来陈静雨说,我从水中浮起来的样子,就像是水中月冉冉升起,又冷,又亮。

那时我搞不明白他这是什么形容,只是笑着敷衍,实则想死的心都有了。

是说,我这是什么运气,我找个僻静的地方伤春悲秋一把,都能撞上陈静雨,这不能说是一尊大佛了,这他娘的是太真宗的青天日月,修真界的半壁山河。

但是天地良心,初见的时候我真看不出他是陈静雨。

他穿一身青色的剑袖,长发高束起来,衣上有飘摇的云和鹤的暗纹,戴珊瑚和白银的冠,那张脸长得极其年轻极其俊俏又极其不正经,眼尾一抹天生的绯红,我对上他视线时都有一瞬间的恍惚。

脑海中浮现出他问的那句是人是鬼,我也想问他是人是鬼,长这个样子,站在这样的月光和这样的花下,看起来像个修行有成的艳鬼。

但我还没问出口,他就一言不发地走过来,跪在寒潭边上,用力拽我的胳膊。

现在想想,我真是要折寿,我竟然被陈静雨跪过,他毕竟是我名义上的师祖。不过后来我们做的荒唐事更多,这一桩根本排不上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