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死这件事,说难也难,说不难也简单。

我先是从宗门中接了一个任务,说我要往北海去。

过程很顺利,我只稍微亮了一下陈静雨给我的那块令牌,管事就恨不得给我跪下了。

我心想倘若他知道我脖子上还挂着陈静雨给我的那枚戒指,岂不是在我面前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但这也能理解,在太真宗,乃至在大半个修真界,陈静雨就是半壁青天。

另外一半是沈霖,大概再算上陆宵,然后才轮得上其他人。

从走出宗门的这一刻开始,我就要从这些青天之中,逃出生天了!

北海是一片很漂亮的海,很冷,晚上的时候更冷,但月亮也更亮,呼出的空气可以在空中凝成冰霜。

我在北海逛了一圈当然没有心情找那传闻中神出鬼没的鲛人,而是直接找了个地方,以秘法碎掉了我的命牌。

一声轻微的咔嚓声之后,我疼得龇牙咧嘴,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才止住喉咙里无声的呐喊。

命牌碎掉之后,我留在太真宗的魂灯也该一并灭掉,再然后我这个级别的小喽啰的死,大约没什么人会在意。

直到陆宵来太真宗提亲,才会有人发现那个叫沈默的小管事已经死了。

……倘若陆宵真的会依言来太真宗提亲。

我在心里想着这些事,咬着牙飞快离开了我碎掉命牌的地方,又另寻了一个无人的地方,吞下了我早就准备好的幻形符。

把这种符箓含在嘴巴里,就等同于换了一张新的人皮,没有人能再从我身上找到,从前沈默的痕迹。

离开北海之前,我又在这里丢掉了沈霖给我的蝴蝶。

天下没有不散的盛宴,我在他身边待了那么多年,但也终有一别。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等我离开北海的时候,沈默这个人,便已经彻底死干净了。

这是我设想的结果。

可天总不遂人愿。

笑死,沈默以为能跑得掉。

35

我万万没想到,首先给我带来麻烦的,竟然是陈静雨给的那枚戒指。

平心而论,陈静雨真是个老实人,他给我的那枚戒指,我打开看的时候

当时我正含着幻形符走在一处集市上,那枚戒指我只打开以神识扫了一眼,就大叫一声摔倒在了路边。

还不幸撞翻了人家摆的水果摊子。

道歉和赔钱姑且不提,接下来一路上我的脚都像是飘在云彩里,踩不到实地上。

摆摊的修士狐疑地看着我,“把我的摊子撞翻了有这么高兴吗,怎么赔钱时候还笑容满面的。”

我听见了,但只装作没听见。

这倒不能怪我见识短浅,沉不住气。

而是那戒指里实打实装着陈静雨的全副身家。

……全副身家。

陈静雨的。

那可是“那个陈静雨”。

我心下自思,我只撞翻了一个水果摊子,何止不算失态,简直是难得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恐怕就算换成沈霖在这里,也不及我沉稳,淡定,不动声色。

我把戒指重新挂到脖子上,当即直奔城中最好的酒楼。

要了最贵的房间,点了一桌最贵的酒菜,想了想,又加了三个乐妓,一人唱,一人弹琵琶,一人跳舞,单侍奉我一个人。

吃一口从昆仑秘境中摘下来的青菜,喝一口据说是以北极璇玑山顶上最冷的雪酿成的酒,再隔着屏风看舞女隐约的曼妙身影,听琵琶声历历而动。

我只觉得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往日暗沉一一远去,往后光辉璀璨的一生,正向我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