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分别生下一儿一女,便结为儿女亲家……我一直寻人,除了想替老友照拂一二外,也有全诺之意。”

“原来如此。”裴不沉一顿,“晚辈定当竭心尽力,替赫连公子寻回未婚妻子。”

赫连为上下打量他片刻,忽地发出一声嗤笑。

赫连清羽知道他这儿子生性乖戾,也不求他与裴不沉交好了,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才拉着他往门外走。

然而走到门边,赫连为忽地停住了,朝裴不沉扬唇一笑。

他本就生得貌若好女,今日来吊唁也没穿丧服,依旧是赫连家的胭脂色纱衣,大朵大朵的金牡丹怒放其上,金冠束发,笑起来时周身那股阴郁的戾气一扫而空,正是唇红齿白、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他笑嘻嘻的,朝裴不沉行了个极其不端正的拱手礼:“裴公子,若是找到了宁姑娘,你可是头号功臣,定要来吃一杯我和她的喜酒啊。”

裴不沉黑沉的眼珠转动了一下,仿佛一只上了发条的木偶人,看过来的视线都是一格一格的移动。

风吹过灵堂,他如枝头即将被风吹?*? 落的白樱,衣衫单薄,孤零零地站在一副雪白挽联之下。

那副挽联拟用的是裴清野悼亡口吻,写的正是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

屋外阳光刺眼,赫连为眯眼看着裴不沉立于阴暗屋角,表情模糊,须臾,才朝他温声道了句“好”。

*

走出灵堂大半,赫连清羽便忍不住开始埋怨自己的儿子:“我怎么觉得裴公子对你并不怎么热络?”

因为刺了裴不沉一句,赫连为的心情有种恶劣的愉悦,难得有心情应付父亲的指责:“有么?他这人不一直这样,表面上笑得跟戴了一副面具一样,其实心里对谁都冷冰冰的。”

“你也是,既然我们有求于人,你还不肯给裴公子留下一些好印象。”赫连清羽又开始唠叨,“尉迟夫人新丧,你却连丧服都不肯穿,幸好是裴公子宅心仁厚不同你计较。”

他又想到什么,摇头叹息:“裴掌门去得早,剩下尉迟夫人缠绵病榻,那时裴公子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我看白玉京那些族人长老也不是好相与的,这么多年他却一个人扛下来了……也是不容易。”

赫连为假笑:“父亲这么青睐裴不沉,不如请他改了姓,做你的儿子,正好那宁氏女也让他娶了,我正落得轻松,岂不是两全其美?”

“婚姻之事,怎能信口胡说?”赫连清羽好气又好笑,“何况裴公子一看便有无上道心,怎么可能沉溺于小情小爱之中。”

那倒未必。赫连为眯起眼,回味着离开灵堂前裴不沉的表情。

那种运筹帷幄惯了的金贵公子,却被一脚踩烂在泥里,被撕咬下一块鲜血淋漓的血肉,心里已经痛得如油煎火烧了,面上却还强撑着生来的傲骨不肯低头……

赫连为心痒地磨了磨后槽牙,心道折磨这些世家公子小姐可真真是天底下第一乐事。

*

尉迟今禾贵为一宗掌门夫人,即使生前少与人来往,死后却依然有络绎不绝的修士前来吊唁,其中大多是各大宗门的长老,醉翁之意不在酒,都指望着借机来与裴不沉增些亲近。

小敛、大敛、招魂、停柩,流程走得有条不紊,裴不沉只在最初钉棺时趴在棺盖上大哭了一场,之后便再也没有红过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