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远眉头紧锁,朝背对着他的苗无根伸了伸手又缩回,他除了自己的大哥江无涯,这辈子没有瞧得起谁过,冷傲孤僻惯了,从未对谁说过一声”对不起”,而此刻的他却被心头愧歉压得也一下老了几岁。

苗无根知道他要开口,突然提声急喊道。

“江无心,你若是敢对我说一声对不起,你就是个叫我瞧不起的狗东西,别叫我后悔跟了你一辈子!”

竺远的话使竺远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他眉头锁得更紧,好像再不能解开了,这时苗无根却两手撑着石案转过头来对他笑了,眼角的鱼尾纹皱起来,他老了,可眼神却还是媚的,多情的。

“你放心,没了这命蛊我又不会一下子就死了,不过和你一样成了个寻常的糟老头子罢了,反正你不能长生不老,我就从没有想过要一个人活到地老天荒,你再苦巴着这张老脸我就真的要被你恶心死了。”

苗无根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却更让竺远难受了。他知道苗无根是个最爱美的人,本是面若好女,却偏偏为他添了刀疤和皱纹。

“唉,小毒头……”

竺远这声低沉自语,还是被正在给春生施针的苗无根听到了。

他眼睛微微睁大,好似觉得自己听到了不可能再听到的声音,而后嘴角慢慢上扬,可眼里却掉出泪来,恰好落在他刚刚从毡布上拈起的那根银针上,他赶紧收了泪和笑,把那根针扔到一边,咂了下嘴。

“啧,又废了一根针。”

他是个连眼泪都有毒的怪物,从未希冀过江无心能爱上自己。他的故事从一个少年骑着黑马,用枪破开苗寨大门的那一瞬间开始,那一天他被江无心拉上了那匹黑马,坐在自己的英雄怀里,随着马蹄声,被他带入滚滚红尘。

自此江无心一人就是他不停追逐的那片滚滚红尘。

他们这些蛊父蛊母的预备军,通用一个苗名“宝”,意为最珍贵无比之物,出了苗寨后他便无名无姓,瘦瘦巴巴,小小一只,看样子不过十一二岁,不会说中原话,只晓得跟在江无心身后跑,江无心要他往东他便往东,要他往西便往西,无论多么离谱的事只要江无心吩咐他都会去做。

有一回江无心开玩笑叫他去死,谁料他眼睛也不眨就往江无心的枪尖上撞去,自那时起江无心就觉得他脑子有问题,喊他“小毒头”,是江南吴地方言里“傻子”的意思。

他跟着江无心,而江无心只跟着江无涯行动,于是他就理所当然的被人当成了江家兄弟的跟班。

江无涯见他可怜,便要为他取名收他做义弟,谁料学了中原话后的小毒头早就给自己想好了名字,他见两兄弟的名字中间都有个“无”字,就给自己取名“苗无根”。

仁心厚道的年轻武圣听了摇摇头,觉得这名字意如浮萍飘摇无定,不好。江无心却在马背上笑着说这个名字十足十的贴他这人,叫人一听就知道是他这个苗寨出来的小毒头,江无心说好,那他从此以后就叫“苗无根”了。

江无心跟着他大哥要做除恶扶善的大侠,便嫌苗无根只会蛊术这种害人的旁门左道,怎配做他们江氏二侠的跟班,于是苗无根请求江无涯为他向药王谷的杏林老仙写一封荐书,他要学习医术做个能帮得上两兄弟的有用之人,江无涯为他能找到一条好出路而甚是欣慰,不仅写了举荐信,更是亲自送他至药王谷。

苗无根拜入杏林老仙门下后,勤学苦修,日夜不怠,且因苗疆蛊术中有诸多与药石机理相通之处,悟性非凡的他三年后就成了谷中医术第一的弟子,通晓砭,针,灸,药,按跷,导引的医中六艺,其中尤善制毒解毒及破腹断肠缝补之术。

苗无根回想着自己这追着江无心的一辈子,忽然意味深长地笑着叹了口气,他一面累了似的“唉”了一声,一面掏出一个巴掌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