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却总有说法推辞。

这些只是这段快乐日子里极少有的小不悦,春生并不太在意。卓不凡的膝窝被竺远抽了一棍,这条腿走不得路,因此事事都要春生帮忙,因这伤,从前那个冷漠的卓不凡终于对他依赖起来,春生心里高兴,更不计较那些快活事上的小吃亏。

左右他现在能与卓不凡每晚睡一被窝,抱在一起亲嘴,这已经是他从未想过的快乐了。

春生早起第一件事就是去另一座山头顶上喊山,冯谢君贪睡,叫过春生背他去上一回后就嫌起得太早,再没跟去过第二回。

而卓不凡除却必要,否则不同春生和冯谢君交集,可冯谢君被带去抄经洞后没几日,他便突然同春生提了想陪他去喊山的事。

春生想问他为什么,但立刻把话咽回,只是高兴得抓住卓不凡的手,连喊了三句“好呀!”。两人拉勾约好,等卓不凡腿好了就一起去。

春生已经有些摸清了卓不凡的性子,发现他实际比那弟弟冯谢君要更黏人一些,只是出身和教育使他要矜贵要事事有分寸,有冯谢君在时更是把一副冷淡孤傲的凌厉模样端得让人不好接近。

原来不凡他也想与我亲近。

一明白这点,春生心里就欣喜不已,但这话可千万不能说出来让卓不凡知道,否则他必定又要缩回蚌壳里,下次把心门开启又得看下次的机缘了。

春生不傻,他一颗素心天然无杂质,不过是没有心机俗虑罢了。一个心胸开阔,微笑热情看世间万物的小菩萨,菩萨慈让,不觉得吃亏退让是件丢人的傻事。

是与无争,天下莫有能争。

竺远对春生如此高赞,既有抚养一个生命长大的父母之爱,更有对他这般天然心境的敬。他常觉得自己捡到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尊可爱亲人的白玉佛娃娃。

人之初,本性有善有恶,春生这样修行人梦求的赤子素心虽与他置身长大的这片离尘山水有关,更是春生先天所有,江无涯便是这样的天生者,这样的圣人心万中无一,百年难遇,何其珍贵。

竺远对两兄弟上山的事如此不快,也是怕这两世俗至极的小子污了春生一颗素心。同时他也明白春生得与这世上其他人有所联结,否则自己百年之后留春生一人在世该如何,毕竟他的春生不是真的菩萨,有颗肉长的人心,是人心,就都会寂寞。

春生是寂寞的,所以卓不凡和冯谢君来了他是那样的惊喜,他也是知晓师父竺远对他的担忧,所以听到冯谢君说他能嫁人,次日便欢欢喜喜去告诉竺远。

一晃清明都过了,雨停了几日天就阴了几日,春生晨起推门却见几缕金光刺破灰天照亮山水,东边铅云移让,旭日升出,今天终于盼到个晴日。

“不凡,今日天好,你腿不打紧的话,等会儿我带你去看我喊山。”

“好,我腿无碍了,就今日,春生师兄稍等我会儿。”

卓不凡起得晚一步,还在炕边的水盆架上低头抹脸,他拧了脸巾挂好,回头就见屋里灌满了流走的山雾。

水盈满,山湿透,雾浓浓如云,从春生开着的那扇门外流走进屋里。

卓不凡来山上快四个月了,头一回见到这样的景色,很是稀奇。他小步一走,山雾便随他流动仿若眨眼得道成仙。他在屋里来回走动,拨弄这些山雾,脸上现出孩子气的喜悦。

“春生师兄,瞧,我们好似在天上!”

早已看惯这事的春生不激动,但他看卓不凡这样快乐兴奋,便为卓不凡的快乐而快乐。春生发现,卓不凡若是真的笑起来,那笑容反而比他弟弟冯谢君的更稚气些。

有回两人在炕上厮混,春生去挠他的痒,卓不凡笑得眼里冒泪。那时春生才晓得,卓不凡笑得深了,左边脸颊上是会凹出个小酒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