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房里酣睡休息的春生,忽然就醒了。他感应到冯谢君在向自己求救,本是无梦安眠的他,猛地就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君儿!”

春生撩开床幔,匆忙下床,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去,现在就去,到冯谢君的身边去!

那边冯谢君看到父亲的人皮偶时,如坠地狱,偏偏此时身体不能一动,声音不能一喊,这忽如其来的剧烈情感冲击无法借着肉体发泄一二,只能在心里爆发,哪怕能让他用力悲号一声,也不至于一下昏厥过去。

他出生至此,从未感到过这样可怕的孤独和无助,冯谢君彻底明白自己在这浩大天地间是怎样弱小的一片无根浮萍了。

自小长大的西域不是故乡家园,是地狱!

辗转而至的中原不可安身立命,亦是地狱!

冯谢君忽然发现,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他都从没有一个可以算得上是“家”的地方。

什么聪明绝顶,什么七窍玲珑心,原来,我冯谢君,不过地狱火海里仓惶逃窜的一只美丽雏鸟。

人最孤独无助之时,便是最想家,最想母亲,最想归根的时候。

冯谢君的母亲是他过去的“根”,可早在抄经洞里经历万蛊噬心之痛时,他便明白过去的根已经断了,不过,他是极聪明极清醒的人,不会执拗于过去已断的根,同时,和卓不凡的自毁倾向不同,冯谢君还是个极富有生命力的人。

他的生命力体现在他对王权富贵的贪恋上,这种贪婪虽不高尚,却亦是一种生命力旺盛的体现,因有所贪恋,故而贪生怕死,无论如何,冯谢君都想活下去。他就像一种美丽又旺盛的毒草,无论如何都要给自己找一片能落地生根的土,把自己这朵热烈的花开出来才肯罢休,而春生便是他重新找到的根。

此时三个少年中,唯独卓不凡是全然的快乐。

在一个孩子面前展示他父亲的人皮偶,正常人看了都会有所不忍,当时巧阿难把冯应如的人皮偶拿出来时,连卓仲达这个常年驰骋沙场的男人也不忍心去看冯谢君的表情,将头默默地稍转开了。

卓仲达这一转头,恰好看见了一旁的侄子卓不凡正勾着嘴角偷偷在笑,他无比震惊,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般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小侄儿身旁,卓仲达不敢相信,这个从小便拿着木剑说要和自己的父亲一样去行侠仗义的孩子,面对如此惨绝人伦的事竟笑了!

这笑没有声音,却发自内心,连那颗浅浅的酒窝也笑出来了,可以看得出,冯谢君的痛苦给卓不凡带来了巨大的快乐。

卓仲达先是惊讶不解,而后便皱眉忧虑了起来。

难道不凡也和我们一样,得了这种怪疾?

他们胶东卓家,有着一种不外传的家族隐疾,不知是不是从前为了保持世家的血统纯正,常在族内通婚的缘故,总之卓家每一代都会有几个人出现这种像是被另一个人附身的现象,平常总是谦恭有礼的人,在某些情况下会忽然变得极其狂躁残忍,仿佛换了另外一个人。

卓仲达自己便是如此,从前只是在战场上厮杀过头时会陷入一种想要屠杀一切所见的狂热兴致,然而平常他还算冷静理智,虽实际人不是像外人所认为的那样浩气磊落,然而这点城府和表里不一在官场上再寻常不过了,只是到后来爱上了皇帝李后存后,在这种扭曲的肉体情欲游戏里,他的这种家族疾病才越来越严重明显了。

来芙蕖县的当晚,他就为了皇帝李后存爽约的事泄愤打死了一个小倌,这已经不是卓仲达第一次在犯病的时候杀人了,但他以为这一代中只有自己有这种问题,直到听说自己的三弟卓孟章为了妻子江近月执意在塞北流浪后,卓仲达便开始担心卓孟章也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因为这种怪病发生的征兆便是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