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看见那片黑色的山水中亮起了豆大的一点灯火。

卓不凡嘴巴动了动,险些就将一个名字念出,可再看,哪里有什么灯火,仍是一片黑色的剪影,于是张开的嘴巴把名字咽回,他的脸已许久没有表情,此时连个苦笑都笑不出,只能在心里轻轻苦笑一声。

“不归,不归,我已心死,魂不归,那个叫卓不凡的少年已和他的白玉菩萨一起死在了那座不归山里,不归,弗去,因不归,故弗去,我当初便不该去,若是没有相见相识,他也不会为我而死,我也不会因他而死……”

他已心死魂不归,只是一副行尸走肉,却仍是身不由己,被人带回到了这里。

下山时春生才死,他整个人悲痛过了头,心里反应不过,只本能的想要尽快离开这个让自己痛苦到几乎要被毁灭的地方,可当他被救回胶东卓府,他终于慢慢反应过来,一阵清风,一一轮明月,一只云雀,一池荷花,都叫卓不凡想起他那最好的纯白人儿,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都在提醒他

斯人已去,斯人已去!唯我独活!

每日每夜,失去春生的痛苦,总是毫无预兆的忽然袭上他的心头,这种痛苦每次袭来,他就觉得一颗心好似要被撕裂般,精神上的痛苦太过巨大,甚至引发了他肉体上的疼痛,他常常捂着胸口痛得在床上打滚嚎叫,靖安帝与他的大伯卓伯卿为他找来最好的太医,竟探出他原本健康的心脉有受损崩裂的迹象,而原因仅仅是因为他实在悲痛过度。

显然,失去春生的痛苦已超越了他心灵和肉体承受的极限,卓不凡立刻明白,唯有一死,才可以解脱。

于是卓不凡想寻死,接着他才发现自己是个多么身不由己的可怜虫,他这辈子根本什么都没得选,一切都由不得他,由不得他不愿做那驸马,由不得他不想活。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去死,我的父亲母亲也不在了,难道剩下来的你们,哪一个真的会为我的死伤心么,会为我的死而伤心的人已经全不在了!全不在了!”

卓不凡一度像着了魔一样,为了要寻死整日和人发疯拼命,他的大伯卓伯卿无可奈何,只好将他绑起来,在四下无人时,将为何他被选为驸马,为何不许他去死的原因解释给了他听。

卓不凡这才知道自己身上的担子有这么重,竟是皇室留给这个大世家最后的一屡血脉,卓不凡痛恨自己的重要,恨大伯要将这些事告诉他,叫他不能自私的抛下这个家族,他后悔自己为何不在下山时,就追着那条被冯谢君丢进茫茫云海的红布和结发,一起跳下去。

他死不得,也活不下去,便练枪,翻着那两簿竺远为了他的眼睛赔给他的枪谱,拿着他从小梦寐以求的这把霸王枪,不顾太医的劝阻,起早贪黑的练,就像酒鬼舍不得他的酒,卓不凡用练枪来让自己忘记一切。

枪魔的霸王枪仿佛天生就是为他创的,他的体格和武学基础与年轻的江无心如出一辙,很快就将一本霸王枪悟透了,他觉得这霸王本就一本已是十全,为何还有第二本,于是当他翻开第二本枪谱时,却发现这本枪谱根本不是枪魔的霸王枪。

这本枪谱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没有名字,招式很少,不过六招,每一招都简单朴素,好似没有什么高妙之处,不过是最常用的三种用枪之法:拦、拿、扎,而在招式后面几页,却洋洋洒洒全是蝇头小楷,开头一句便是“此乃我儿春生自悟自创之枪法,吾代以整理如前”。

卓不凡赶紧往回翻看,果然是那日在竹林中春生给他演示过的招式,他瞬时泪如雨下,想到那日春风和煦,幽篁深处那为他砍竹耍枪的白玉小菩萨,一切美好仿佛就在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