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温浅月的出现,是个意外。
她是外语系的新生,比纪君善低一届。
她报到那天,纪君善正好在教务处门口处理一批外文旧杂志,就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的姑娘,抱着一摞书站在公告栏前,手足无措地望着密密麻麻的名单。
她梳着两条麻花辫,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阳光刺眼,她微微眯着眼,睫毛像两把小扇子,轻轻颤动着。
纪君善本不想多管闲事,可瞥见她怀里露出的《英语语法大全》的封面,想起自己当年手抄萨缪尔森笔记的日子,脚步不由得顿了顿。
“找不到教室?”他走过去,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
姑娘吓了一跳,怀里的书哗啦啦掉了一地。她慌忙蹲下去捡,脸涨得通红:“对、对不起,我……我刚来,不太熟。”
纪君善弯腰帮她拾书,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手背,冰凉细腻。
他很快收回手,将书递给她:“哪个系的?我带你去。”
“外、外语系,我叫温浅月。”她小声报上名字,像只受惊的小鹿。
纪君善点点头:“纪君善,经济系的。跟我走吧。”
路上闲聊,他才知道温浅月是从山区来的,家里条件不好,父亲早逝,母亲靠缝补维持生计,供她上大学已是倾家荡产。
她攥着衣角说:“我想课余时间找点活干,听说很多贫困生在林学姐那里都找到活干,不知道学生可认识林学姐……”
纪君善看着她那双求助的大眼睛,忽然同情心泛滥。
“我正好缺个帮工,”他说,“帮我整理外文资料,翻译点简单的商业信函,管饭,每月给你二十块钱,干不干?”
温浅月眼睛一亮,像有星星落了进去:“真的吗?我干!我英语还行,高考是全县第一!”
就这样,温浅月成了纪君善的“小助理”。
他的“办公室”设在校外租的一间小屋里,堆满了各种书籍、账本和从广州捎来的新潮商品目录。
温浅月每天下课后就过来,坐在靠窗的小桌前,认真地翻译那些印着洋文的说明书。
她做事格外认真,翻译好的东西总会反复核对,连标点符号都不肯错。
遇到不懂的商业术语,就攒着一厚沓纸条,等纪君善有空了就追着问。
“纪师兄,‘边际成本’是什么意思?”
“纪师兄,这个‘信用证’该怎么翻译才准确?”
纪君善起初只是耐着性子解答,后来发现这姑娘不仅聪慧,还透着一股韧劲。
有次她翻译一份关于罐头出口的文件,为了弄明白各种水果的学名,愣是泡在图书馆查了一下午,回来时手里攥着的笔记本记得密密麻麻。
“你对做生意也感兴趣?”纪君善随口问了句。
温浅月捧着搪瓷杯,小声说:“想多学点儿,以后说不定能帮家里做点小买卖,让我娘过上好日子。”
纪君善心里微动。
他见过太多想走捷径的人,像温浅月这样踏实又有目标的姑娘,倒是少见。
从那天起,他开始有意无意地教她做生意。
带她去自己的租车点看运营,教她怎么记账才能一目了然;带她去供销社考察,分析哪些商品好卖,哪些利润空间大;甚至把自己总结的“供需曲线”笔记借给她看。
“做生意就像做人,”他站在百货店的货架前,指着那些码得整整齐齐的罐头说,“得实在,不能糊弄。你看这罐头,保质期、产地都得标清楚,顾客才信你。”
温浅月听得格外认真,小本子记得飞快,偶尔抬头看他时,眼神里满是敬佩。
纪君善渐渐发现,自己挺喜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