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瞿连娣深吸一口气。

“刚才电话里怕说不清楚,你又犹豫磨叽。”王贵生说,“老子就是路过再喊你一声,别再让机会跑了。”

瞿嘉在屋里都听见那熟悉的大嗓门,一口热粥还含在口里,猛一咽差点儿烫着他。

他端起粥碗接着嘴,几步就到院门口:“妈,您干吗去?”

“去厂里,”瞿连娣敷衍一句,“我上班去。”

“你还上什么班?”王贵生皱着眉头,哑着嗓,“你们科室已经没班儿可上了。”

瞿连娣:“……”

瞿嘉:“……”

瞿连娣攥着车把,回过头,看着她儿子。一肚子愧疚与无奈已憋闷了近两个月,折磨到夜夜失眠,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说呢?

说,儿子,对不住了啊,咱家又不走运。

你妈妈没文凭没文化,在个破厂子混了二十多年不思进取毫无长进,终于下岗了,在你上高三的这一年。

瞿嘉胸膛起伏着,呼出一口气,对他老妈说:“没班儿上您就别去了,在家歇两天,我出去。”

王贵生瞅着他俩的神情,很痛快地就替瞿连娣揭了那点儿不值钱的脸面自尊,全都抛在地上:“事已至此了,甭管好的坏的,先给自己找个事情做,别闷在家里闷出病、闷出变态来!麻溜儿的赶紧跳出去吧,越早越好!”

机床厂为了分流这一大批中年下岗职工,近年已经搞起十多个第三产业小型单位,有成事的,也有破产的。只要有人愿意挑头,十几二十人凑到一起,就能成立一个作坊,有自己的法人,申请到正规执照,哪怕你们这些人就在机床厂大门口支个早点摊子,卖糖油饼和炸糕,也算一个单位。

这样就是有活儿干,有收入,不至流落社会成为街头的无业流民。

王贵生大清早过来通知瞿连娣,就是他们厂子职工注册经营了一家早点副食铺子,营业执照、卫生许可证等等都已办妥,店面就在厂门口附近,东大桥的大街上。

瞿连娣每天骑着车上下班,骑进机床厂这道大铁门,走这条大街走了二十多年。

每天傍晚下班,再骑车出那道门,路过街边的副食店,买几块点心,买盒豆腐。来来往往,进进出出,副食店店员和街面上看自行车的大爷,都认识她这张脸。

现在,她自己就要在这条街上坐店卖油饼了。

瞿连娣看着瞿嘉,原本挺有主见的一人儿,关键时刻还需要她儿子批准。也需要有个人狠踹她一脚,彻底把她踹醒!

那条街也是瞿嘉每天上学必经之路,就在朝阳一中学校附近。

瞿嘉一摆头:妈您去吧。

“骑车慢,让王叔叔开车捎您一段路?”瞿嘉又说。

“那就不用。”瞿连娣终于笑出来,“他不就顺路过来说句话么。”

“呵,我可以捎。”王贵生也一摆头,“捎你一段我还能‘顺路’!”

呸!

瞿连娣给王贵生翻了个白眼儿,别扯淡了让孩子笑话咱们……顺路顺路,赶紧走吧你。

两位老家伙眉来眼去着,一路出了胡同口,走远了。

瞿嘉一屁/股坐在他家大院的门槛上。

他啃光了鸡蛋饼,端着碗,一口一口地把粥喝干净,坐了很久……他眼前,就近在眼前,又是一个大坑,而且都绕不过去的,不想跳这坑也得跳了。

瞿连娣终于正式“通知”他下岗了,出门找工作去了。

岁月里无数的沟沟坎坎,生活中一切猝不及防的跌宕与波折,他以为他已经迈过去了,却不曾想,一切好像才刚刚开始。

就像墙内的循环,他永远仍是困在这堵叹息之墙里。他也努力了,已经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