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升起的太阳迎面照了过来,季月舒拿起手里那份文件,举在太阳下眯着眼看。

上面黑色加粗的“并购协议”几个大字明明因为见不得光的交易才存在,却平常的出现在了太阳光下,完全看不出会融化的迹象。

季月舒抖了抖手腕,那几页纸也跟着簌簌抖动。

轻飘飘的,却是她灵魂的重量。

她笑了笑,把文件收起来,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轻声报了季家的地址后,就安静的望着窗外发呆。

几年没回国,京市的变化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熟悉的地标建筑依旧挺立,摩天大楼将宽阔的街道压缩成一条条窄长峡谷,气流呼呼刮过,人在其中,很难不感慨自身的渺小。

但以前常去的商场换了风格,新开的概念店摆着酷炫的汽车模型,即便如此,也不像几年前那样到处都是逛街的人,和记忆对比,显得冷清许多。

但和伦敦比起来,还是热闹。

窗外车流如织,街上人来人往,季月舒突然想回伦敦了。

在国外这几年,在每个异国深夜,关于国内的往事,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冬雪夜划亮的那根火柴,发着暖融融的光,在疲惫不堪的时候用来哄着自己继续前行。

带着回忆这个滤镜,再日常的小事也会觉得美好。

但滤镜总是易碎,真相也总是赤裸裸的伤人。

她给自己虚构的,有人爱的那个家,已经彻底破碎了。

而她,还没想好要怎样去面对魏岚和季远声。

她的生理学父母。

车窗映出一张眉间微蹙的苍白素颜,季月舒仔细的观察着这张集合了父母所有优点的脸庞。

精雕细琢的脸上,每一处都能窥见那两人的遗传痕迹,是得天独厚,也是她一生摆脱不了的,名t为血脉亲情的劫。

季月舒轻笑出声,纤长的羽睫垂下,掩住了瞳仁深处的厌烦和决绝。

-

敲开熟悉的别墅大门时,是一个陌生的中年阿姨开的门。

看见季月舒的脸,对方迟疑了一下,才恍然大悟般问,“是...月舒小姐吧?”

等她也迟疑着点了点头,对方立马热情的将她迎了进去。

“月舒小姐您好,我姓刘,您叫我刘姨就行了,是今天刚来的,太太出门前交代过,如果您回家的话,请您一定要等她回来。”

听完她的解释,季月舒静静听完,又冲她礼貌点头,就上楼了。

只是当站在二楼,低头看到明明没什么事要做,却还在客厅显眼处忙碌的刘姨,她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她刚回国那几天,季家可以说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别说司机和家务阿姨了,连做饭的阿姨都被辞退,空荡荡的房子一丁点声响都听不见,空气里全是愁云惨淡。

哦,甚至房子都已经抵押给了银行。

如果季远声再拉不来投资,连这栋占了季家大半资产份额的别墅,就会被银行收走法拍。

就在昨天,为了体现母爱,魏岚还亲自在厨房表演了一番“笨拙的为女儿准备爱心晚餐”。

这才过了一晚,新的家务阿姨就已经开始工作了。

她的尊严,她的未来,她的一整个人生,就这样被这对父母卖掉,重新换成了舒心自在的生活。

这样的牺牲,值得吗?

这个问题,季月舒自己也找不到答案。

她只是沉默着去了属于自己的练舞室,平静的将早课加大了训练量。

穿上tutu裙,面对落地全身镜,重复着熟悉的舞蹈动作,只有汗水和芭蕾,是属于她的。

不断的旋转,让她纷乱的心绪找回了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