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我未尝不惶恐。”卿舟雪认真道:“怕寻不到你,又怕你认不得我。倘若再弄丢一次,我真不知去何处寻了。”

云舒尘对上她的眼神。双眸依旧是漆黑清透的,有什么情绪……譬如一点担忧,九分庆幸在里头映得很清楚。

卿儿不是个喜欢伤春悲秋,思虑往事的人。

为何一下语气就低了许多?

云舒尘似乎读懂了什么,她静静看了她半晌,挪回目光。

曾经的事非要谈起,就如那把已经废弃的剑一般,锈迹血迹斑斑。她爱她,也曾怨过她,心疼过她,也有一些恨她。不过待到往事随风散去,跨过暮雪千山,如今再看,倒是并没有怀着往日的复杂……与她在一处,仍是很高兴。这样简简单单的高兴。

眼下平安喜乐就好。云舒尘不欲让她再想起前尘那些惶恐,她思索片刻,开口将语调放得轻柔了一些。

“怕我会走?”

果不其然,卿舟雪点了点头。

“怕也没用,自是要走的。我现在留在此处实在烦恼。”

“只不过”

她侧过身子,眉眼微弯,轻嘲道:“怎能只有我一个人下山过苦日子,自然是要带上你的。”

卿舟雪看似想要说什么,云舒尘朝她那边慢慢走了一步,鞋履叩得崖石一声轻响。

她抬手抚住她的肩膀,仰起头,试图以气势弥补一下身高的差距。

倘若能走,卿舟雪早就递了暂时的辞呈,再与她云游四海也是一件美事。

可惜。

“新一届问仙大会要举办了。”

卿舟雪无奈地笑了一下:“我还有两个徒弟,总不能让她们在鹤衣峰上自生自灭。”

“……”

云舒尘被噎了一口,她连忙拿出手掐指一算,下一届问仙大会还有五十年,倘若她随着卿舟雪留在峰上,岂不是还得忍过这五十年的尴尬。

可能忍到那时候,都已经不尴尬了。

习惯了。

云舒尘抚着额头,顿时头疼起来。

对于此事,她除了想到把那两个小倒霉蛋逐出师门以外,还没有想到更为温和妥帖的办法。

两人就此事谈了一夜,最后卿舟雪决定将徒弟们也捎上。还能顺带将那两人的历练也一道解决了,一石二鸟。

云舒尘嫌弃地嗯了一声。

自从希音知道可以和师姐师尊一起出门以后,她兴奋得一蹦三尺高。麻利地收拾好了行李,甚至比云舒尘她们还要快一些。

“你能想象吗!”希音使劲儿地晃着若谷,宛若一头饿了八百年瞧见血肉的狼崽子:“那个每天逼着人练剑,风雨无阻全年无休的女人竟然会让我们下山玩儿?我一定是在峰上憋疯了!”

若谷抵住她:“你别嚷嚷了,小心师尊听到。到时候不带你去。”

实际上她们的师尊虽然年岁过百,但是人依旧耳清目明,这点动静隔着百丈远,也听得很是清楚。

云舒尘正将打开衣柜门,一件件清点着衣物,让卿舟雪收拾进纳戒,她听着希音的惊叹,忍不住道,“你平日在徒弟心里就是这么个形象?”

“就这样不错。”卿舟雪若有所思:“若是待她们太好,便会如你那时一般,懒得练剑,懒得修行,稍微一累,就能在我怀里撒娇半晌。”

“……闭嘴。”

云舒尘不由得想起“慈母多败女”这句古言,她心底悚然起来,身子也不经意稍微向旁边挪去。

“没有什么好羞耻的。”

卿舟雪道:“我还是你瞧着长大的。”

“这怎能一样。”云舒尘知她向来没什么廉耻感,因此只是叹息一声,懒得和她多费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