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见月无意翻看到, 问他是否有什么特殊含义。程榆礼告诉她, 这是他见过对存在主义最好的注解。

他于这个世界,仿若置身事外。

从一开始,程榆礼选择结婚的意图,就是逃避。纠纷,撕扯,争执。他想远离这一切。

他对她的喜欢,不是源于心动,而是恰如其分的登对。

他的心是避世的荒原。她是在荒原里温和淌过的,不痛不痒的溪。

于是,她在隐藏,他在躲避。

如果某一天,溪水逆流,触痛他的根骨。

秦见月不再能够满足他的清净,他便温和地碰一碰她的头发,说给我一根烟的时间,让我享受一下最后的冷静。

秦见月挪开眼,不再看他。她盯着那盏雾气腾腾的壁灯。

要不要说呢?

有没有必要说呢?

想起前一阵子,程母送给她的那块宝石,回家后她将其转赠给了秦漪。而妈妈说她不配戴这么好的东西,执意还给女儿。秦漪的原话是:“一辈子没戴过这么好的项链,走出去都不安心。还是你留着吧。”

秦见月当时心头苦涩在想,她又何尝戴过?何尝不是这样忐忑。

忐忑地每一天,在程家,走着如履薄冰的每一步。

夏霁的声音,撕开她的旧伤。而爷爷的警告,是敲骨吸髓的利器。

家人的尊严被钱财凌驾,程榆礼疲累斡旋,她只能忍气吞声微笑一下。

秦见月不知道眼下的一切,究竟是从哪里开始出现了问题。

也许自求婚开始的每一步,她走的路都踩在刀尖。只是这刀口的路被鲜花铺陈装点过,血不太会那么快的溢出来。

从前看新闻,女星嫁入豪门为争夺财产没完没了地生儿子,她当个乐子看过去,只觉不齿。而她秦见月清高至今,撞上南墙,头破血流。

情话说的是“永远”,真相却是,僚机也只能庇护公主三十年。

“说抽一根,你抽几根了都。”秦见月在程榆礼身边不动声色地坐下,托腮看他,笑着揶揄,“我可数着呢。”

程榆礼将烟圈吐尽,没吸完的最后半根被丢进烟灰缸。他捏一下烟盒给她示意:“没了。”

围坐在一张青石棋盘桌。

月影洒在朦胧网格,秦见月将手放在上面,纯白的腕上覆着薄薄的纤弱筋脉。

程榆礼握过来。

十指紧扣。她问他:“能猜到我在想什么吗?”

程榆礼眼眸清淡,没什么情绪的样子,平平看她,不答反问:“真的后悔吗?”

秦见月说:“真的不后悔。”她摇一摇头,“因为还有止损的余地。”

“啪”一声,烟盒坠地。他没去捡,看她许久,缓缓地从她的脸上挪开视线。

秦见月有几分好奇,问道:“我还以为你会觉得突然呢,什么时候开始有预感的?”

程榆礼眉间有点倦意,嗓音微哑道:“有一回你说梦话。”

她问:“说了什么?”

“你和我说再见。”他重新看着她,语气是轻淡的,“没事的话,为什么说再见?”

秦见月不由在心里笑了下,她何止和他说过一回再见。

她如实说:“有一些事是可以沟通,有一部分是我说了也无力转圜的。”

他问:“因为我爸妈?因为你不喜欢夏霁?你介意我和她父亲来往。对吗?”

程榆礼是敏锐的。他看得懂她的失落跟困惑。

同样,他也看到了,横陈在他们之间那条巨大湍急的河流。

谁会率先鼓起勇气抬脚去迈呢?

秦见月想了想,“这样好了,下一局棋吧,让它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