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地请赈的奏疏,被朱笔批以‘既已互市,何须再求朝廷’;流民暴动的急,报换来一句‘当日主和者是谁,便让谁去安抚’;就连三年一度的春闱大典,沈尚书跪求圣裁,也不过换来一句‘此等琐事,也值得烦扰圣听?”
王公夤夜叩阙时,但见临仙阁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音混着女子娇笑,在寒夜中格外刺耳。
老宦官战战兢兢地跑来传话,“陛下正在赏舞呢,陛下说...说诸位大人既能替天家做主,又何须再来问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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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庆帝沉醉于笙歌曼舞之时,北境的春天仍裹挟着刺骨寒意。
细雪纷扬间,牧民们呵气成霜,不住搓手取暖;而皇城外数十间学堂内,却是一片春意融融。
纸窗内传来朗朗书声,将凛冽的北风隔绝在外。
数十名孩童端坐于书案前,随着夫子齐声诵读《千字文》。这些学子中既有北粱牧民子弟,亦有南边逃荒而来的流民孩童,如今皆着统一裁制的厚实棉袍,面颊红润,声音清脆。
何年站在窗外静静看着这一幕,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学堂里书声琅琅,医馆内药香弥漫,印刷坊中字模铿锵,试验田间新苗吐绿......
她播下的每一粒种子,都在这片苦寒之地生根发芽。
“陛下。”许太医裹着厚棉袍走来,胡须上还沾着雪粒。
“新纂的《北地常见病症辑要》已交付印刷,此番新增了御寒祛湿诸方,皆取北地易采之材。”
何年接过样书翻阅,纸张上还带着淡淡的墨香。这本医书完全针对北境气候编写,所列药材皆可就地取材。
“辛苦许医工了,”何年轻抚青缎封面的医书,眼里带着探寻,“听闻东山的菘蓝试种成功了?”
“多亏陛下指点。”许太医眼中泛起光彩,躬身禀道,“臣依陛下所示之法培育,竟所得丰收。此物性味苦寒,最擅化解时疫热毒,若佐以姜枣为引,于北地春寒邪气初袭时服用尤佳。”
何年颔首浅笑,“此物确是妙品。春可采叶制靛,秋宜掘根入药,一草而兼数用。”
两人正说着,一个总角年纪的小丫头,攥着张宣纸从学堂奔出。
“陛下!我学会写‘药’字了!”
何年敛衽蹲身,细细端详宣纸上稚拙的笔迹。女孩手背上还留着冻疮初愈的淡痕,执笔的姿势却已初具章法。
“笔意甚好。”她执起女孩的手温言道,“待你及笄之年,便随许太医辨识药性可好?”
小女孩郑重其事地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靛蓝粗布帕子包裹的小包,双手捧上,“这是阿娘教我呈献陛下的。”
何年解开帕子,只见几块琥珀色的糖块晶莹透亮,散发着淡淡甜香。
“这是照着陛下教的法子,用甜菜根熬的饴糖!”女孩仰着脸,眼睛亮晶晶的,“阿娘说比崖蜜还甜哩!”
许太医捋须笑道,“自推广甜菜熬糖法以来,牧民们再不必攀那万丈绝壁采蜜了。前日西境部落进献的甜菜糖腌羊肉,据云可贮一冬不坏。”
何年拈起一块糖含在口中,甘甜滋味缓缓沁开。
她望着远处济民所袅袅升起的炊烟,不禁想起与李信业夙兴夜寐的日日夜夜。
改良农具、传授轮作之法、修筑地窖储粮......
如今这北境之地,纵是最偏远的毡帐里,也飘着糌粑与肉羹的香气。
何年从学堂巡视归来,衣袍上犹沾着孩童习字时的墨香。行至济民所,见新收的流民正在用膳,便接过侍从递来的粗陶碗,与众人同食。
碗中肉羹热气氤氲,混着甜菜糖腌制的羊肉香气,在寒风中格外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