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前儿得了信儿,说赛风伤势已愈,不日便能返京。”她说着说着神色稍霁,紧拧的眉也舒展半分,眼里露出心疼之色,“他这才肯进些粥水,今早竟还多用了半碗杏仁酪呢。”
何年抬手拂开眼前横斜的梅枝,簌簌积雪从枝头坠落,在她脚边碎成晶莹的冰屑。
“你先下去吧,”她轻声道,“我有话要单独问他。”尾音混着梅香消散在寒风里。
待黑娘的脚步声远去,何年缓步朝梅树下走去。细雪无声地落在她肩头,带起一阵暗香浮动。
远处,狸奴的身影在虬曲的梅枝间若隐若现,那只乌黑的画眉仍在笼中扑腾,似乎不满他的逗弄。
梅林深处,细碎的脚步声惊动了倚树之人。
狸奴懒懒回首,待看清来人是何年时,他眼中的讶色一闪即逝,旋即浮起讥诮。
“庆帝竟舍得放夫人归府?”树枝在笼栅上抽出沉闷声响,“莫不是李将军战死沙场,留着夫人这个寡妇再无用处了?”
何年眸光如刃,冷然划过他细白的面容。
“怕是要教你失望了。李将军非但未死,还收复了塑雪城......”她语气微顿,心存试探道,“这般捷报,竟无人说与你听吗?”
狸奴垂眸把玩着手中树枝,不再接话。
何年冷眼瞧着,以他的本事,若真想知道什么,黑娘岂能瞒得住?
这些时日他既探得自己不在府中,又清楚赛风的动向,却唯独对李信业的消息不甚上心。
这般取舍,难道当真对李信业的动向不挂怀?还是......他故意在迷惑自己?
何年定定凝视着狸奴,目光如刀般一寸寸刮过他的面容。从微卷的睫毛到含讥的唇角,每一丝肌肉的抽动都无所遁形。
这审视既似猎户端详陷阱中的困兽,又恍若困兽反窥猎户的破绽,在生死博弈中寻找一线生机。
“收复了塑雪城?”狸奴迎着他的打量嗤笑出声,“那他也离死不远了嘛!夫人不会真以为...庆帝会容他活着回来吧?”
“究竟是庆帝不容他活,还是北梁定要他死?”何年眸色幽深如潭,“又或者,北梁妄图挟制庆帝,操控大宁朝堂?”
狸奴眉心刚蹙起纹路,何年已倏然逼近。她吐息间带着梅枝上的寒霜,冷香扑面。
“我总算勘破,你们当日处心积虑,究竟要在御羊身上做何文章了?”
何年觑着狸奴骤变的脸色,语气闲散似雪落梅枝。
“你们原以为捏着宋居珉卖国的把柄,便能让他继续为你们所用。却不料他位极人臣后,竟敢反咬一口......你们转而欲遣周庐净身入宫,结果反倒赔了这枚苦心栽培的暗棋。眼见大宁朝堂渐脱掌控,便想出这等龌龊手段......”
何年一字一顿道,“以御羊传药,欲行控鹤监之实!”
“只可惜,我虽猜到御羊有异,却未料你们胆大至此。正好借它设计太后中毒,断了普荣达求亲之路。”
何年微微偏首,欣赏狸奴眼底翻涌的骇浪。
“有趣的是,普荣达竟真中了计......可见这位三皇子虽是你主子,却不知你暗中竟要操控大宁天子.......这般瞒天过海,所图为何?”
何年想起哥哥调查御羊毒害太后一案,她本想借哥哥之手,查出北粱在御羊身上暗藏的玄机。
岂料北梁安插在牛羊司的暗桩,竟在事发后齐齐服毒自尽。
这般决绝,背后必藏着比毒害太后更骇人的图谋。
她初时未能参透其中关窍,也无法将所有事情串联起来。直至在郑淑妃宫中嗅得阿芙蓉的异香。她便想到郑淑妃一个深宫妃子,怎会有这等心计,居然妄图操控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