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帝颓然倚在御座上,十二旒玉藻在额前轻晃,珠影摇曳间更显龙颜憔悴。
“那...便依宋相提议,先禁步于馆驿吧。”他缓缓抬手,明黄广袖如折翼之凤垂落,金线刺绣在烛火下忽明忽暗。
“今日议事劳神,诸卿都辛苦了。”他抬眼见烛影已映上朱漆殿柱,便挥了挥手,“夜色已深,都回去歇着罢。明日早朝...再议不迟。”
他嗓音沙哑,似秋夜更漏将尽,指尖微抬又落下,“都退下吧..."
群臣陆续退出宫门。
时值隆冬,夜雪纷纷。群臣踏着覆盖积雪的宫砖鱼贯而出,靴底碾过的咯吱声此起彼伏。
几个年轻御史还在议论方才殿上风波,呼出的白气在獬豸冠旁氤氲成雾,貂裘锦袍在宫灯映照下泛着幽光。
沈尚书驻足在丹凤门外,身后官员们的谈笑声渐渐远去。
他望着老成的女婿,半晌未能成言。
“泰山大人,可是有话要嘱咐?”李信业率先打破沉默。
老尚书终于开口,眼里喜忧参半,“秋娘有喜,实乃家门之幸,后日恰逢休务,不妨携她归宁一日。她母亲若是知道此事,定然记挂着她...”
李信业恭敬拱手,“谢丈人邀请,秋娘也很想念家人!”
沈尚书欲言又止,环顾四周,才勉强开口,“求亲那日,仲石应诺我的事情,可还作数?”
李信业面色赧然。
他那日答应沈尚书,婚后自会护秋娘周全,不让秋娘卷入朝堂是非。若是日后两人相处不睦,定会一纸放妻书,还秋娘自由...
可现在...
他想,沈尚书定然是有所发现,特意提醒他。
“我沈家向来治家严明,唯独这个女儿...”沈尚书捋须长叹,“因着我对她母亲有愧,自幼娇惯了些。她的性子我最是清楚,望你....莫要让她受半分委屈,也莫要让她...”
沈尚书喉头滚动着无数质问,终是无法开口。
他此时旧事重提,又唤女儿回家,除却思念之情,更多的是要问个明白,那平白多出的一百万两嫁妆银子,究竟藏着什么玄机?
他早该察觉不对。当初女儿执意在嫁妆单上添这笔巨款时,他就该追问到底。后来陆万安与北梁为一百万两白银扯皮不休,种种蛛丝马迹串联起来,已叫他起了疑心...
可他总觉秋娘是个闺阁女儿,对李信业也没有多少感情,不至于牵扯到复杂的朝堂纷争上...
直至弟弟传来秋娘的书信,以及此后种种变故...
沈尚书眉头紧锁,指节不住地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李信业谦恭应道,“秋娘金枝玉叶,我自当以她为重,事事让她顺心如意。这些都是小婿分内之事。”
沈尚书见他态度恭谨,言辞恳切,这才稍稍宽心,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他独自登上回府马车,儿子沈初明仍留在宫中处理公务。
想到朝中诸事纷杂,他轻叹一声,心疼次子又要熬个通宵了。
夜色渐深,将军府的青帷马车碾着新雪缓缓而行。
车帘缝隙间漏进的月光,将车厢内映得忽明忽暗,宛如一尾游弋的银鱼。
李信业撩开帘子,那尾银鱼便化作天边月牙,一路滑入将军府的树梢上。
将军府内,何年放下勺子,冷冷看着赛风。
“你究竟什么毛病?命都没有了,还坚持三日一食,你知不知道这对身体不好?”
赛风皱着眉头,不肯动。
“你若是不把这碗燕窝粥喝完,那我就坐在这里耗着,谁也别想睡觉!”
赛风狐疑望着她,眼中都是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