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息、五息...

薛公公仍垂手而立,连眉头都未皱一下,“老奴吃着倒是无事。”

刑部尚书张希颖,应声道,“薛公公既安然无恙,莫非太后的金丝雀本就患有痼疾,受不得这等膳食?”

周庐轻抚袍袖,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言辞却含着讥诮。

“张大人执掌刑部多年,想必熟读史籍。可记得前朝旧事?那时宫中为防鸩毒,特以金丝雀验膳。概因此鸟体态纤小,肠胃敏锐,纵是微量剧毒,亦能立时显现...”

张希颖正待反唇相讥,殿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

只见太医院院判徐大人,步履匆忙地踏入殿中,官袍下摆犹带血迹,显然一个上午都未曾歇脚过。

他顾不得拭去额间细汗,匆匆向御前一礼,便从随侍医官手中接过乌木药箱,取出银针、验毒石等器具后,即刻俯身开始查验。

徐院判凝神屏息,先以二指拨开金丝雀的眼睑,细细查验其瞳孔色泽变化。

待取得太后同意后,他从药箱中取出一柄薄如蝉翼的柳叶刀,手法娴熟地划开雀腹,继而以银镊翻检脏腑,观察肝胃二处的色泽变化,时而凑近细嗅,时而以素绢拭取汁液验看。

片刻之后,徐院判将银镊置于案上,恭敬叩首道,“启禀陛下,经查金丝雀脏腑,其肝胃黏液呈青绿色泽,此乃毒物侵蚀之相。可毒理一事最忌妄断,尚需另剖一只活雀比验,方可定谳。然老臣惭愧,虽侍奉御药房二十载,于飞禽构造乃至解剖之术,却不甚精通...”

徐院判略作停顿,又补充道,“倒是听闻大理寺有位奇才仵作,名唤王宴舟,此人不仅精研人体构造,更通晓百兽脏腑之异同。若得此人相助,必能更快查明真相。恳请陛下恩准,传召此人入宫协查。”

大理寺验尸房内,万寿节的喧嚣透过窗棂传来。

满城朱红彩绸,刺得王宴舟眼底生疼。他索性闭门落栓,将满街锣鼓声隔绝在外,独守验尸房内那盏明灯。

青白灯光下,香穗的尸体静静陈列在冰床上。经过数日低温保存,那些触目惊心的解剖痕迹,反而愈发清晰可辨。

断裂的喉骨断面渗出淡黄色组织液,呈现出诡异的透明感。

王宴舟的指尖精准地卡在颈骨裂痕最深处,以银探针拨开喉部组织,露出断裂的舌骨与粉碎的软骨,灯光穿透碎片,在其表面投射出发散状的裂纹阴影。

王宴舟眉头紧锁,取规尺反复丈量后,提笔在验尸录上记下复查结果。

“大理寺第十日复核笔录:验得死者颈骨横向断裂,颈动脉受压处的淤血面积足有铜钱大小,软骨粉碎性骨折,碎片呈焰火状分布。兼之伤痕自下而上施力,指印间距宽达三寸有余,淤痕边缘参差,皮下肌理迸裂处还残留着明显的指甲抓痕,可确定为成年男子全掌之力扼压所致。排除女子作案可能。”

因为男性的手较大,掐痕也会相对较深和宽,且伴有皮肤撕裂或淤血。而女性由于手较小,掐痕则位于较高的位置,相对较浅和窄,且边缘较为整齐,淤血情况较轻。

身后的锅炉下,炉火正旺,铁锅中翻腾的骸骨散发着刺鼻的腐臭。

王宴舟神色如常,他写完验状后站起身,手持长钳拨弄着白骨,时不时从沸水中挑起一块,对着亮光细细端详。

他答应过沈初照,拿出细致完整,具有绝对说服力的证据。

那除了这具尸体外,他还要叫那一百多具白骨,也能成为有力的呈堂证供。

他正检查着骨头,门外传来一阵剧烈的干呕声。

小黄门扶着门框,脸色煞白,还未进门便被尸臭熏得踉跄后退。待勉强稳住身形,掀开布帘一看,登时魂飞魄散。

那疯子竟在煮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