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檀颓然的跪坐在地上,仰望着她。

孤云碧落,她一袭大衫霞帔立在那里,高髻浓鬓,唇夺夏樱,合该是他的妻子,被他牵着来宫里谢恩,羞红了脸,唤他夫君...

可她如今,却连半分过去的柔情,都不肯再分给他。

宋檀拼命想看清她,太阳似冷白的刀子,割得他眼睛痛,将他皮肉剜出血来,他眼里尽是执拗的猩热。

“秋娘,你从前不是这样唤我...”

他迎着刺眼的光,手中攥着的裙裾,一圈圈在掌心收紧。

何年被迫向前一步,裙裾被他揉皱了,他不肯收手的架势,誓要将她圈进怀里。

“宣云”,何年感到下裙绷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放手!”

“你是端方正直的君子,此举有碍你的名声...”她试图说服他。

“我恨我是君子!”

他声音干哑,每一个字都似从血肉中抠出来的,紧咬着牙,痛苦却从眼睛里漫溢出来。

“我恨自己是君子,学了一身无用的规矩。恨自己是君子,发乎情止乎礼,不曾与秋娘有过逾矩之举...”

宋檀大口喘息着,“如今,只能眼睁睁看着蛮荒野人,仗着军功,仗着是战神,不顾婚约与礼法,一道圣旨就抢去了秋娘...”

他其实更恨,过去太听父亲和哥哥们的话,不曾入朝为官,封侯拜相,唯一珍爱被抢去时,没有人会过问他的感受...

他们甚至会告诉他,一个女人而已,男儿当以大局为重。

可他们凭什么替他决定,什么才是大局?

他恨所有人,更恨从前的自己。

“秋娘,我恨自己是君子,恨过去那张清冷儒雅的皮囊,那副矜持贵公子的模样...分明喜欢秋娘喜欢的要疯掉,还要假装自己可以等,可以端方自持...”

他亲手扯下脸面,让她看见他血淋淋的痛。

而何年只是惊慌的四下扫了扫,幸而没有人看见。

“宣云,你先起来...”

前世的她,可以与他抱头痛哭。可现在不行,现在她只觉得煎熬,恨不得剪掉他握住的裙裾。

他看出她的心不在焉。

“秋娘...”

他想说,他现在甚至有点恨她,为何可以置身事外,为何能这般冷静的看着他痛苦?

可他没有立场质问。

滚热的泪,模糊了他的眼,一切光线、往事、记忆、现实,连同她的眼神,都在刺伤他的眼睛,他的眼痛得厉害。

宋檀终于松了手,趴在地上痛哭起来。

何年趁他以手掩面,失声痛哭时,抽出裙摆,跑向了隆福门。

她看见李皇后的掌事宫人们,向着这边找过来,他应该是无事的。

她不能在李信业还未信任自己的时候,再生出事端和罅隙来。

现在,他自然是极其难受的,可随着时日增长,痛苦也会慢慢消弭。

毕竟,更大的灾难和覆灭,很快就会到来。

何年不敢停下来,跑出了内宫门后,才慢下脚步。

她看见她的马车,停在青砖宫道上,而将军的追影并不在那里。

“追影呢?”

沥泉见少夫人额头都跑出了汗,显然急着见将军,喜滋滋的说,“将军骑着追影,去大理寺了,叫小的送少夫人回府。”

“京城这几日不太平,将军不放心少夫人,让小的守在少夫人身边。”

沥泉掀起青绿色的帘子,扶何年上马车。

何年想起方才宋檀,似乎穿着同样颜色的襕衫,这是沈初照最喜欢的颜色。

湖绿色的青,带一点淡泊的蓝,和碧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