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袖善舞,待姜萝也恭敬得很,当即道:“三?公主稍待片刻,奴才这就入殿禀报。”
“有劳大公公了。”姜萝收敛了上一世的刚正脾气,圆滑不少。
没一会儿,福寿来请姜萝入内。
甫一进皇帝寝殿,浓厚的药膳味扑面而来。
黑漆点翠万花献瑞图插屏后,摆放一摞摞齐整的奏折。朱笔未干,应当是才批阅过的。
寝宫里摆放公务的小隔间,再绕过一重落地花罩门后,皇帝正坐在紫檀木画珐琅云龙纹圆凳上,待宫人用沸泡过杭菊花帖子的热水洗脚。
一侧的桌上还摆了卷酥糕与枣泥糕,用过两口,筷子头沾了酥皮。
皇帝平日里最重规矩了,姜萝猜他确实体?力不济,才会在寝宫里用膳,以及泡脚。
宫人正要掺凉水,姜萝给皇帝请安后,不动声色上前,为?他卷了下明黄色裤腿。
奴仆们像是被姜萝惊着了,一时?错愕,不过一会儿,忙有条不紊地继续服侍皇帝。
姜萝羞赧地解释了一句:“方?才见?父皇的裤腿要落水里了,一时?情急才搭了把手。”
皇帝望着这个乡野长大的孩子,难为?她?有这样质朴的孝心?。若是从前,他定会责骂儿女无状,但如今病重,回忆往昔才知亲情弥足珍贵。
他喟叹一声:“阿萝近来吃住可好?”
“再没有比回家里吃住更好了。”姜萝笨拙地夸赞天家,“父皇不知,从前阿萝是个没父没母的孩子,平日见?到隔壁邻居的孩子有甜糕吃,心?里艳羡得紧。如今回了皇宫,父君慈爱,母后偏疼,再没什么不好的。”
姜萝清楚记得,上一世她?触怒天家,乃是喊了周仵作为?“祖父”,她?不该有那?些下三?流的庶民亲人,她?的祖父只能是太?上皇,哪来的乡野人家敢糊弄皇女。
皇帝生?了周仵作的气,而姜萝因祖父被天家羞辱身份低微卑贱而反击,她?桀骜不驯,立志要为?祖父平反,争一个清白。
就此,她?忤逆父君的罪名落下了,倒让仇家姜敏拍手叫好。
如今,她?聪明了,圆滑了,也从俗了。
但她?,已经不像个正常人了。
对于姜萝一片孺慕的话?,皇帝很满意。
他不知一个丰衣足食的女孩儿也有心?机,他拍了拍姜萝的肩膀,道:“回来了就好。”
“我伺候父君洗脚吧。”她?接过宫人时?不时?添水的差事,奴仆们瞠目结舌,却?不敢拦,频频窥探皇帝的容色,幸而皇帝也没有阻拦她?。
皇帝默许姜萝献孝心?,也允许她?近前伺候。
这是多大的体?面,这一回,姜萝算是在陛下面前站稳脚跟了。
姜萝事必亲躬得照顾皇帝,像极了寻常人家的父女相处。
皇帝默然享受这一切,他对三?皇女是有亏欠的,因此才会准许姜萝回宫。
她?投其所?好,和皇帝自有父女血脉亲缘的默契,无需培养就能变得很亲昵。
皇帝受用,仿佛心?里缺了的那?个天家亲情凉薄的口子,被姜萝填得严丝合缝。
真是好孩子。
姜萝这事儿做对了,皇帝很喜欢这个顺着自己?的乖巧女儿。
皇帝要入睡了,姜萝为?他掖好被角,含泪喃喃:“儿臣其实,一直很想您。”
说完,她?小心?翼翼告退。
出了殿门的那?一刻,脸上的泪水皆收敛,姜萝又恢复如常。
上一世渴望父爱的孩子,早就死了。
尸骨都捡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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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宫前,蓉儿奉姜萝的命,持着皇女的腰牌,上了一趟西?配殿的小茶炉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