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苏流风说,他住南风坊靠西面的院子,院子里还种了桃树,满院都是她喜欢的清冽山桃花香味。

苏流风状元及第,皇帝除了一些寻常的份例赏赐,还会给?一笔安家的银两,供寒门子弟出身的臣子们在京城中能有官宅落脚。

苏府是个二进的小院子,门板上过新漆,照明的檐灯也是新挂的,残缺不全的黑色瓦片也筛过一轮。处处都算体面,但透着寒酸与质朴,毕竟苏流风是京官啊。

赵嬷嬷和蓉儿对于苏流风的拮据瞠目结舌,唯独姜萝没有惊讶。

先生一直都是这样的,对于身外?之物?毫不看重。

她把苏府当?自己家,砚台早早被苏流风耳提面命过,若姜萝来?府上,不必阻拦。

仆从们瞥了瞥一眼望到头的小院落,他们老实地守在门槛边上,没再入内。

唯有姜萝推门打量,一间一间屋子瞧过去。这是她缺失的一段与兄长同居的时光,她想看仔细家中的物?件,弥补不曾抓住的快乐。

她本该在这里,和先生一起念书、吃饭。然而这样的好日子不复存在了,她把自己推上了一条满是凌冽刀刃的路。

姜萝不能回头,只能义?无?反顾朝前走。

她不该后悔,也不能后悔,所以她会尽量对苏流风笑。

她给?他展现天?家人的奢靡与权力,告诉他,成为?公主有多?自由与快乐。

只有这样,苏流风才能放心。

但其实,姜萝觉得如今的日子,还不如她幼时同苏流风待在玉jsg华镇的家里一块儿吃桂花糕,来?得欢愉惬意。

想哥哥了。

姜萝再次推门,这一回见到的是苏流风的寝屋。

她疑心鞋底踩了泥,不敢贸贸然踏入,只囫囵扫了一眼。居室窗明几净,熏了淡雅的山桃花香,四下整洁。先生一如既往“无?趣”,屋里没有任何?可以赏玩的珠玉盆栽,仅仅一张素色帐帘的床榻,以及两个塞满书籍的竹架,一些必备的梨花木桌椅。

索然无?味。

姜萝唇角上翘,又推开隔壁的厢房。

这一次,她惊得顿口吞声。

屋子里满满女?孩儿的家具,丁香淡紫禽蝶花纹缎面床帘、黄花梨铜包角炕桌、白雀衔桃花图橱柜……所有用?具都是簇新的、明艳的,甚至连胭脂水粉都为?她挑拣了许多?样。

姜萝入内,一摸桌面,寝室应该时不时有人打扫,一丝灰尘都不沾。

姜萝忽然心尖子发胀,泛起酸涩。

她难过地想:先生,是不是盼着她哪天?会回家小住?

姜萝也是很愿意和苏流风住在一块儿的,不像现在,虽然时常能见面,到底隔了一层。

深夜时分,苏流风得回家府,不能留宿公主府。

她好想哥哥啊。

“阿萝?”

少年郎错愕却又清润如玉的声音,霎时间在姜萝身后响起。

姜萝回眸,望见沐浴于金橘色霞光下的男子。

今日,苏流风着一袭公服归府,明明是司空见惯的鸟兽补子青袍,束在他身上,却带来?一种惠风和畅的柔润,让人感到心安。

姜萝以往都没注意苏流风的样貌,他固然是长得俊美无?俦,但她更醉心于待在兄长身旁的舒心与称意的氛围。

今时今日得了机会细细端详苏流风眉眼。姜萝才知,他的骨相有多?美。欺霜赛雪的凤眸,青黛润泽的剑眉,郎君的妍雅皮囊,俨如圣洁神祗,无?一处不是上苍匠心造材。

姜萝莫名燥了一瞬耳珠子,她羞赧且欢喜地回应:“先生,您回家了。”

嚷嚷完,又像一个讨要糖饴的孩童,上前抱住了苏流风的手臂,轻轻地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