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下一世,他真的能够做到更好吗?
他若强行改变姜萝的命运,她不懂他的好意,会怪他、怨他吗?
苏流风不想强人所难。
他愿意献出血肉,把新生的机会,赠予阿萝。
由她来选,由她再走一条更快乐的路。
苏流风一贯是这样的人啊,只要姜萝能够活下来就很好。
即便她不知道他做出的牺牲,即便她下一世很可能和他再无交集。
即便被姜萝忘记。
又有什么关系。
苏流风还是动用了禁术,他用了整整三十年,以血肉塑姜萝的魂骨。
他长年忍受痛彻心扉的剧痛,动用禁咒的代价便是身骨销毁,为了姜萝,他甘之如饴。
苏流风吃尽苦头,却不敢在姜萝的祠堂里显露出分毫。
身上若染了血气,他便沐浴更衣焚香后,再入内陪伴姜萝。
他怕她还在这里,又怕她不在这里。
苏流风一如既往谦卑地爱着他的神祇。
直到他老了的时候,人寿煎熬到了尽头。
他知道姜萝会有一条新的路可以走,而他能心甘情愿放手。
真好。
他不悔。
这天是个好天,岁暮天寒,却有了太阳。
金灿灿的日光照在他身上,不是很冷。
苏流风僭越了,他高奉起她的牌位,如同拥她入怀。
他想到姜萝冰冷的尸骨,不住将她拥得更紧。
仿佛这样,他就能暖她的尸骨,为她撑腰,护她一世,不让姜萝再受招摇风雨,颠沛流离。
苏流风的呼吸滞缓,隐约想起姜萝的脸。那样小的孩子,为了庇护他,坚毅地展臂,拦在他的身前。
那一刻,苏流风明白,他也是可以赎罪的,也有人愿意朝他伸出援手。
而现在,轮到他了。
“阿萝。”
他低低唤她,亲昵的、动情的、悲凉的呼唤,一命归阴时,或许真能撼动天地。
苏流风死前,仿佛看到了姜萝稚嫩的脸。
她的身骨很轻,小小的、软软的,被他拥在怀中。
她甜甜喊他“先生”。
苏流风亦有回应。
他笑了下,此生无憾了。
……
一夜醒来,苏流风汗湿了后脊,中衣黏连,紧贴于肌骨。
苏流风的视线模糊,胸膛微微起伏,他缓和了许久气息,下意识去摸索床侧。
很快,苏流风握住了姜萝纤细的腕骨。
小妻子还在身边。
苏流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他第一次冒昧地搂住姜萝,抱得很紧,仿佛要融入骨血。
姜萝刚刚睡醒,一下被失态的苏流风抱住。
郎君的胸膛好热,心跳好快。
她既好气又好笑,但很快又意识到不对劲。
苏流风鲜少这样沉默,也很少不顾她的意愿,拥她入怀。
姜萝忐忑不安,她小心翼翼拍了拍苏流风的背,又蓄意要哄劝郎君。小姑娘粉嫩的小脸蹭了一下郎君冷汗涔涔的脖颈,担忧地问:“先生做噩梦了吗?”
苏流风没做声。
他抿唇,脸上的苍白许久后才恢复一丝血气。
苏流风哑着嗓子,释然地笑:“姑且算是美梦……”
是神佛眷顾,上苍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