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王利江被噎得哑口无言,呆呆地看着妻子。
他心里翻腾着一个念头: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哪个女人嫁了人,不得孝敬公婆?怎么到了美琳这里,就这么难?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挫败和不解。
眼看说服不了妻子,王利江叹了口气,把目光投向坐在炕角、摆弄着自己小皮鞋带子、闷闷不乐的女儿。
他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贝贝,”他轻轻拉住女儿的小手,“爸爸跟你说啊,这里……这里也是你的家,很重要的家。刚才那两位老人家,是爸爸的爸爸妈妈,就是你的亲爷爷亲奶奶。你看,奶奶多喜欢你啊。下次见了,要乖乖地叫爷爷奶奶,好不好?刚才那样说,爷爷奶奶会很伤心的。”
他试图用孩子能理解的方式去引导。
王玉珍抬起小脸,大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抵触:“可是爸爸,”她的小手指了指窗外,“这里……这里好破啊。房子是泥巴做的,路好脏,还有……还有他们,”
她皱了皱小鼻子,模仿着妈妈之前的动作,“他们都不洗澡澡吗?身上臭臭的,贝贝不喜欢这里。我想回家,回我们自己的家,找外公外婆。”
她的话语天真无邪,却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下割在王利江的心上。
王利江心头剧震,望着女儿纯真无邪却又带着明显嫌弃的小脸,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是啊,女儿从小在干净明亮的楼房里长大,有抽水马桶,有热水淋浴,有公园游乐场。她怎么能理解这泥土的芬芳?
怎么能认同这简朴甚至有些窘迫的生活?可这里……这里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他童年的汗水与欢笑,承载着他无法割舍的记忆与情感。
这里是他生命的起点,是他无论走多远都魂牵梦萦的根。一种巨大的酸楚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堵在他的胸口,沉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只能深深叹了口气,粗糙的大手无力地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所有的解释和期望,最终都化作了这声沉甸甸的叹息。
与此同时,村子后山向阳的山坡上,野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蓝布褂子的年轻姑娘,正弯着腰,用一把小铲子仔细地在草丛中寻找着。
她是王玉瑶,王利江大哥的女儿。
明天是她和下乡知青李明宣订婚的日子。虽然家里条件有限,席面注定不会丰盛,可能只有些自家种的青菜萝卜,但她还是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这顿饭能体面些,好吃些。能挖点新鲜的野菜添个菜,也是好的。
想到明天,想到李知青温和的笑容,王玉瑶清秀却带着几分营养不良的苍白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羞涩而充满希望的红晕。
订婚,就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照亮了她灰暗生活的前路,让她觉得人生似乎终于有了一点盼头。
她专注地挖着,荠菜、马齿苋……小心地放进身边的竹篮里。忽然,一阵欢快的嬉闹声顺着风飘了过来。
王玉瑶停下动作,循着声音好奇地望去。
不远处,一棵枝叶繁茂的野枣树下,三个身影正热闹着。正是她二叔家的堂妹王玉娇,以及王玉娇的两个亲哥哥王舒展和王舒扬。
“大哥!快敲那边!那边枝头上的枣子最大最红!”
王玉娇兴奋地指着高处,小脸因为奔跑和激动而红扑扑的,声音像银铃般清脆。
她穿着一身旧衣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扎着两个小辫,显得格外精神,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
“好嘞!娇娇等着!”
身材高壮些的王舒展憨厚地应着,抡起一根长竹竿,对准妹妹指的方向用力敲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