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明显地叹了口气,却被滕闻川看了个正着,这时大丑男才挂着装模做样的笑容陪一句:

“哦哟,实在对不住,之前也没听问山提起过,都不知道他原来还有个兄弟,今天一见到还以为要小一些,对不住啊。”

那笑容虚伪油腻,带着一丝审视挑剔的傲慢,滕闻川平日里是没什么眼力见,可不代表他听不懂话,看不出一个人目光里的意味深长。

他突然后悔就这样莽撞地跑出来,为什么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滕问山一身西装,头发梳到后面,端着酒杯身姿笔挺,更显得肩宽腿长,好像一堆人里就出了他一个青年才俊,而自己今天乱七八糟穿了一身就来了这里,毛绒背心都偏到侧边,头发更是根本没收拾,跟小孩儿diy的棉花糖一样窝在头顶。

那几个中年大肚腩客气的干笑听起来刺耳闹心,滕问山就在面前静静看着他,滕闻川的头越来越重,越来越低,嵴椎几乎支撑不起身体的重量,他有些局促地抠着羽绒服的一角,站在这群人精里像一个蓬松蠢笨的面包人。

“我先走了。”

脸越来越热,他再也呆不住,抓起围巾逃也似的离开,连掏出手机打车都忘记,一个人溜着道路的边缘走得飞快,直到一阵冷风吹过,脸上的皮肤传来刺痛,他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哭了。

这是滕闻川第一次真真正正地讨厌自己的眼泪。

滕问山说得对,他好像只会哭,什么也办不到,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知道滕闻川在忙,可又从来没问过他到底在忙什么,以前自己还单纯以为他是在给别人打工,事实却好像并不是这样。

一个彩色泡泡被戳破了,混着洗洁精的水溅到眼睛里又蛰又疼,突然之间他意识到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就这样凭空出现,滕问山在另一端一直向前,走得越来越远,自己却困在这边,被丢到原地急得团团转。

他没有工作,在晖都也没什么能说上话的朋友,仔细一想,生活居然全被这个从前恨到牙痒的人占据,睁眼是他,闭眼是他,几乎活成了滕问山的一半影子。

滕问山没叫过他哥哥,他也不拿他当弟弟,但今天滕闻川才知道,原来滕问山从来没有跟身边的人提起过他,他们朝夕相处,再亲密再激烈的事情都做过,可在其他人眼里,自己原来就是个随时可以被抹掉的透明人,这种感觉比滕问山在床上让他疼一万倍都难受。

那点手帕纸早用光了,滕闻川把围巾摘下来擦眼泪,冷气立刻顺着脖子往身体里钻,鼻头被冻得通红,招牌昏暗的灯光一照,活像个狼狈不堪的乞丐。

滕问山带着一身寒气回家,房间里没有开灯,透过外面微弱的光,他看见客厅地毯上坐着的滕闻川的轮廓。

已经按在开关上的手放下来,滕问山在黑暗里走到吧台接了杯水,权当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径直往房间走去,手快要碰到门把的时候,他听到滕闻川在背后喊了一声。

“滕问山。”

带着鼻音的声音响起,滕问山没有转身,没有动,等滕闻川向这边走来。

“滕问山。”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夹杂着酒、纸烟与香水的陌生味道,滕闻川把半个身子都贴在墙上,企图把不安与慌张挤扁。

“你不会结婚的,对吧?”

“你不会……对吧?”

滕问山没有问那停顿的那几秒里他没说出口的话究竟是什么,他太过沉默,安静到滕闻川怀疑面前那团漆黑中到底有没有站着那个人。

你说永远不会爱上别人,永远不会丢下我,你说啊滕问山。

滕闻川在心底歇斯底里地尖叫,但滕问山面前的他,恐惧到把自己包裹进黑暗里的他,只能紧紧咬住下嘴唇,等待着滕问山悬而未决的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