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宫主,你也知道是‘若无意外’啊。”他字字珠玑地又强调了一遍,声音咬的很重,“一旦出了任何意外,这个后果由谁来挽回?”

暮兮晚垂着目光选择沉默,她能感受到楚扶昀如今正在生气的边缘,也不想硬碰硬地同他吵架。

以前在白洲时,两人不是没有赌气冷战过,对峙到最后,总有一个人的言辞或者举止会越界。

不要越界。

暮兮晚不断提醒自己。

“第二次走神了,少宫主。”楚扶昀揉了揉眉心,声音有些喑哑疲惫,“你若魂飞魄散,告诉我,还有什么法子将你捞回来。”

暮兮晚深深呼出一口气,她抬眸,迎上了他的目光,道:“将军,你不能抛开事实看问题。”

“任何机会都是需要赌的,天底下没有万无一失的行动,然而事实就是我没有出事!将军,你所有的顾虑都已经不重要了。”

两人目光不动声色的交融,楚扶昀看着她,显然不打算轻饶:“孤身入敌营,这就是你的行动?”

暮兮晚蓦地一滞,她有时候委实费解楚扶昀的决策他那样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能比她想不明白其间利害?

于是暮兮晚不得不继续为自己争辩:“将军,我清楚虞雍与仲容手中的法宝威力,若不烧了它们,等天亮时你的战役一定会极为凶险。”

楚扶昀静静听着她的一字一句,心里一叹。

暮兮晚道:“我明白,兵将于你而言就是你手中的棋子,但我也明白,只要我烧了法宝,这场战役一定会比原来更快结束,也能少牺牲更多的人。”

“比起人命,我需要承担的风险实在不值一提。”

楚扶昀看着她,眉梢轻锁,忽然轻轻的,长长的笑了一声。

他记得,在刚来白洲时,这位少宫主说话可没这么理直气壮头头是道,那时的她更像一个生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姑娘。

暮兮晚善阵法,善炼宝,但为了防止她羽翼丰满,千洲绝不会将兵权交给她,更不会教她用兵之道她那位温润儒雅却手握兵权的师兄也没教过她。

楚扶昀只觉得千洲那群老东西都是有眼无珠的蠢货。

千洲不教,他来教。

白洲是兵家之地,楚扶昀干脆放任她在这自由生活,没防着她什么,也没顾虑过她会不会窃走任何军事机密。

百年过去了,楚扶昀却恍然发现,他的少宫主居然将这些兵家道理用在了自己身上。

“楚扶昀。”破天荒的,暮兮晚似乎觉得她越说越有理了,甚至隐隐生出不满她只有在和他赌气时才会直呼其名,“师父相信我,虞辞也相信我,你凭什么不信任我的能力?”

“不信任?”楚扶昀忽然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话,他将这三个字冷硬的重复了一遍,目光一挑,“少宫主,你没资格说这话。”

暮兮晚一怔:“什么?”

楚扶昀冷笑了一声,他转身坐在踏云仙船的船首处,闭了一会儿眼睛。

随后,他轻轻拨动了仙船上的机关。

踏云仙船霎时飞了出去,在汹涌的江水上,像一片叶子迎着大雨,颠簸,破浪。

暮兮晚一下子惊住了,她从不知道他其实会开船,她也记得,因为晕船之故,他曾经很嫌弃她造的仙船。

可如今,她却看见楚扶昀操纵着仙船上的每一处机关,熟稔的,仿佛是他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早已接触过许许多多次了。

楚扶昀的唇色越来越苍白。

天上砸下的雨水一道一道从他额间淌落,不,暮兮晚想,或许那不是雨,而是他因魂魄不适而生出的冷汗,混在雨里,她分不清而已。

暮兮晚的心跳,也随着这越来越快的仙船狠狠的颠簸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