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4 / 4)

既往的疏离与威严。

阿锦强压下心中翻江倒海的情绪,如往常般跪坐在柔软的踏板上,为他脱去沾染了夜露微凉的靴袜。屋内静谧无声,只有烛芯偶尔爆出的细微噼啪声,和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她低垂着头,视线落在他袍角精致的云纹上,手指微微颤抖着,去解他外袍腰间的系带。那丝滑的绸缎系带,此刻在她手中却像有千斤重,怎么也解不开。空气彷彿凝固了,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终于,在巨大的心绪冲击和这份令人窒息的沉默压迫下,她鼓起了此生最大的勇气。那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浓的颤音,每一个字都象是从喉咙深处被恐惧和卑微挤压出来,艰难无比:

「爷……奴婢……奴婢这般低贱的身份,真的……值得爷这样……护着吗?」她问得小心翼翼,充满了不安和自我贬低,彷彿在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贺雁青原本正闭目养神,闻言,那浓密的眼睫微微一动,缓缓睁开了眼睛。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跪伏在自己脚边的女子身上。烛光勾勒出她纤细脆弱的轮廓,低垂的发顶像一朵无助的蒲苇,白皙的后颈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细弱,微微发抖的肩膀透着一种让人心头发紧的、近乎破碎的脆弱。她整个人缩在那里,像一只误闯猛兽巢穴、瑟瑟发抖的幼兽。

他沉默着。时间在这一刻彷彿被拉长,那短暂的静默对阿锦而言,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她的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后悔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怎么敢?怎么敢问出如此逾矩、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她算什么东西,竟敢质疑主子的决定?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想立刻磕头请罪。

就在她以为下一刻便会迎来雷霆震怒或者冰冷刺骨的训斥时,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却出乎意料地、轻轻地抚上了她的发顶。

那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存,甚至……怜惜?指腹的温度透过发丝传递下来,带着沉稳的力量,奇异地抚平了她一部分的颤抖。阿锦浑身僵住,连呼吸都忘了。

然后,他低沉而微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清晰而笃定,彷彿带着某种亘古不变的沉重力量,每一个字都像巨石般,直直砸进阿锦心湖的最深处,掀起惊涛骇浪:

「你若不值,」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缠绕起她一缕柔软顺滑的发丝,那细微的触感带着一种奇异的亲暱,「我这条命,又算什么?」

轰!

阿锦浑身剧震,如同被九天惊雷劈中!她猛地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里。那里面没有她预想中的戏谑,没有敷衍,甚至没有惯常的冰冷。只有一片沉沉的、浓稠如墨的幽暗,像无边无际的深海,带着一种几乎要将她溺毙的专注与……某种她无法解读、却沉重得让她心魂俱颤的东西。

那句话,轻飘飘的几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却重逾千斤,带着一种近乎毁灭性的、不容置疑的偏执!他说他的命?他竟将她与他的性命相提并论?

巨大的冲击让阿锦的思绪瞬间空白。所有的惊惧、不安、卑微、挣扎,在这一刻都被这一句话彻底击得粉碎!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这话背后深藏的恐怖含义,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胀,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