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鬼斥道:“死都死了,还你一眼我一眼,谁敢这样多事?”持索来套禹冲。
禹冲一挣竟挣脱了,怒道:“若不许我去,进了地府,定要搅得你们阴司难以安宁。”
小鬼把大鬼拉到一旁,发愁说:“我第一次办这差事,不知人变了鬼还如此难缠。若他真搅了地府,七爷八爷一怒,会不会拿我们下锅炸一炸?”
“反正还能宽出些时候,到京城不过两千八百里,何妨走一遭。”大鬼扭头对禹冲说,“看了,须老实跟我们去,不得再生事。”
二鬼一左一右架了他。禹冲只见眼前道路迷离,只闻耳畔呼呼风响,冷不丁,一堵墙迎面扑来,慌忙闪避,鬼判将他一扯,毫发无损穿了过去,几番后他便习惯了。途中歇过几回脚,总共没耽搁半盏茶工夫,一次碰到人在屋内说话,听了几耳朵,本来不干己事,可“荥阳”二字不免让他一惊;又知是到了黄河下游,一估算,惊诧未已,就见泥黄的浪涛卷来,鞋袜却分毫不湿。田地、山峦飞速向后退去,再一回神,面前现出雄伟壮丽一座大城,满城缀着宝石般的点点灯火。原来已到天子脚下,那金银流淌之地,幻梦沉浮之都,红尘中第一等热闹繁华的所在金陵。
禹冲熟悉此处,一进城门,甩开二鬼,直奔生前不知去了几多回,九百个日夜日思夜想的地方。
她喜欢亮堂堂,但又节俭,晚间若不看书,应是只点一盏小灯,放着馨香的光,要是和家人在一起,还会有笑语传出来。
那扇窗上黑忽忽的,整个院子都是黑的。她搬家了?
“快去醉月楼,好酒尽够。”巷中几个酒鬼呼朋引伴。
“图大爷怎么大方一回?”
“得了个玉堂金马的妹婿,还不得意?多灌他几钟,三日后回门,又是一席。”
禹冲一下子呆住,原来她真的嫁了人。
他想在她一个人时看看她,她却偏偏今日成亲,偏偏今日!
街坊们满口称羡,想必是嫁去个好人家,禹冲却辨不出心里是慰藉、是悲凉。
太阳不知已沉到哪儿去了,举目四望,一片阴阴惨惨,昏昏冥冥。二鬼立在远处看他,似有取笑之意。
禹冲也不在乎,又寻思:也罢,她好就行,不必再去瞧了。既来一趟,不若顺道看看他。有人诬他害我,说不定还要对他不利,有什么法子提醒他?
禹冲朝另一条街巷奔去。这里却十分热闹:院墙上贴着大红喜字,门前轿马喧哗,早归的宾客们大声道着吉利话。
原来他娶妻了,这个满脑子要做学问、无心成家、甚至不惜向父母谎称自己喜好龙阳的家伙竟也转了念头。怪哉,今天到底是什么黄道吉日,怎么都忙着办喜事?
突然,禹冲全身一晃。
他慢慢、慢慢地向着新人的屋子移去。
帐内的对话非常模糊,只能听出丈夫低低哄慰,妻子间或答几个字,语调比柳丝还娇软,比柳絮更无力。
床边搁一只脸盆架,一条帕子半搭在盆沿上,滴滴答答向地上砸着水珠;桌上一对红烛,流着血一般的泪。
“你听,是谁?”新娘子一下子坐起身。
床帐被挑开一指宽,旋即合拢。“什么也没有,大概是烛火跳了一下。”新郎官说。
她歉意道:“我也不知今天是怎么回事。”
“没事,你是太累、太紧张。”顿了顿又说,“是我紧张,每一刻我都紧张,就怕出差错。”
“这不是好了么。”她轻声说。
“对,我真高兴。”他长叹一口气,“若是他还在,我便真的万事皆足了。”
“谁你说他,你还会想他?”
“怎么不会,我不是告诉你让人去找他的坟了,大概最多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