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素娥已撵了两个看来不省心的小厮,剩下的十来口人,她寻思如今没有余力都养着,正好借此事清一清,便令管家召集家下人一一问明:有身契的可拿原价一半赎出去,没有身契的多给一月月钱,由各人自便。计家早先是小官之家,并没几口人,后头计衔山渐渐升了官,家业壮大,才或买、或雇添了些家丁,这些人既非长久在计家做事的,见计家一夜之间颓败,大半都宁愿走,就是仍被转卖,也并不十分担忧。
董素娥见仆役们大有一拍而散之意,又慌了,忙好言安抚,留下了不可少的几个:管家两口子,灶上买菜做饭的两位厨娘,两名小厮,一名丫环,高娴、柳乐、计晴各一名丫环,并计筠姐妹俩的一个奶妈。其实董素娥暗地里仍嫌丫环太多,却没几个能做粗活,但首先柳乐的巧莺是从柳家跟来的,柳乐当然不许她走,而且若各人身边连一个丫环也不留,太不成个样子,最终只好如此。
这一日,为打点搬家要带的物件,各人都忙忙活活,又来了亲朋探问,直乱了一整天。傍晚时,董素娥让人雇好两辆马车、两辆大车来接,趁邻家正吃饭的时候,匆忙搬了几卷衾褥行李装上车,拉了全家人来到租的宅子。当夜天已经晚了,急忙分配好屋子:计衔山和董素娥占了三间正房,两边的耳房给计晴和两个孙女住,高娴和柳乐则分别住东西厢房,余者管事和家人媳妇等都挤在倒座内。
擦桌扫床,铺设被褥,又是一番忙乱,就寝时已到三更天,各自歇息,一宿无话。第二日一早起床,大家看清楚这院子有多么细窄,房屋多么狭小,心内愈发冰凉。
连柳乐也没住过这样小的屋子。柳家宅院同样是两进,但宽度足有这里两倍不止,她那间耳房比这里厢房还要阔大;再去看这儿的耳房,比鸽子笼好不了多少。不过柳乐不太在意,屋子收拾干净,能睡觉就行,其他人是过了好些年高堂广厦,仆役成行的日子,一夜之间就沦落到这等窄门窄户,岂能不心酸?计晴哭了一整晚,眼睛肿得睁不开了。
不过这里也有一样好处:地方偏僻,周围倒清净。现在董素娥最怕的就是遇见老熟人老街坊,此处也有几家比邻而居的,不过都是些破落户,自顾不暇,哪里还管隔墙的闲事。
柳乐本担心各色人等混杂,怕有翻墙偷盗之事,或有泼皮无赖骚扰,不想此处日夜巡逻打更的倒很准时,从无迟、漏,进出了几次,也没发现贼头鼠脑的人,渐安下心。此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