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润了润喉,接着说道:“譬如你这八福晋,安亲王岳乐的外孙女郭络罗氏。安亲王早年斩张献忠,讨吴三桂,立下赫赫战功,后辅佐世祖皇帝治国理政,深受倚重。

无论从辈分还是功绩论,当朝宗室王公无人可比,威望极高。他的福晋赫舍里氏乃是太子太傅索额图的亲妹妹,不仅背靠赫舍里一族,膝下四子更是个个出类拔萃,前程似锦,皆已在朝堂之上崭露头角。”

说到这里,胤禛放下了茶盏,神色比方才更肃穆了些:“汗阿玛将郭络罗氏赐婚于你,既是对你的信任,亦是对你的期许,盼着你能以婚姻为纽带,牢牢笼络住这一脉势力,使其一心向国,永无贰心。你可清楚自己责任之重大?”

胤禩木着脸点头。

心里却想,这语气可真酸。诚然,郭络罗氏这四个血统高贵、能力出众的舅舅将来都会成为八爷党肱骨,忠心为我所用。相较之下,四嫂出身是差了些,可这福气给你,你要吗?

汗阿玛这是在养蛊啊。

谁先羽翼丰满谁先死。

可我不能不要。如果不当汗阿玛的棋子,我连争的机会都没有。

这晚回去,他醉醺醺扎进书房,磨墨铺纸,挥笔如狂。

“姐姐,一别三百日,相思蚀我骨……”

笔锋在骨字顿住,墨色晕染,洇出一片黯淡乌影。

他抓起信纸揉成一团,重铺一张。

“姐姐,一别三百日,我对你的世界思念如狂……”

再次抓起,重写,情感极力克制。

“姐姐,当日龙泉山上不告而别,不知有没有吓到你。此番来信不为纠缠,只想告诉你,我回到了康熙三十八年。

曾经我抱着天真执拗的想法,对你许下山盟海誓,令你备受烦忧。而今,我已放下妄念,回归原本的命运。我纳了妾,即将娶妻,在这里建立自己的家。

我将不再自由,即便回到你的世界,也不能肆意向你奔赴……”

这张被撕得粉碎。

书桌上的一切都被横扫一空。瓷器破碎声刺耳,墨汁迸得到处都是。

“爷?”张姝闻声而来,敲响房门。

这一声呼唤就像命运的绳索,猛地勒紧胤禩的咽喉。

他张大嘴拼命呼吸,手脚并用爬向毛笔,沾着地上的墨汁,在沾满脚印的信纸上,写下一片凌乱的字。

“我以为去过未来,看过历史,就掌握了先机,可以轻松避过灾祸,赢到最后。事实是,我一回来就把事情搞得更糟糕了。

我无法像从前那样对待皇父和兄弟,看到他们就胆寒,怀疑他们对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引我走向失败和死亡。我失去了自信,害怕踏上历史记载的每一步,却在不知不觉间走上既定的道路。

难道史书上的结局,就是我百般挣扎后的归宿?

我不想那样死去,救救我,姐姐,求你救救我!”

火漆印章失效已久,这封信能寄出去的概率极小。

但是有希望总比绝望好。

胤禩将封好的信抱在怀里,迷糊睡去。

他做了一个美梦。

梦中,狼烟四起,满地横尸,他单枪一骑被准军包围,殊死抵抗,已到极限,就在命悬一线时,身披铠甲的郭绵从天而降,手持黑色短棍将敌军电的片甲不留,而后霸气转身对他伸出手:“胤禩,跟我来!”

醒来后,信还在怀里。

他怅然若失得发了一会儿呆,缓缓开始庆幸:也好,没让她看到我懦弱不堪的一面。

可刚要把信撕掉,忽然发现封口处的封印残破不全,旁边还添了个比满月还圆的新封印。

翻过来一看,封皮上的‘郭绵女士亲启